老扬州传说21：吝啬财主遇犟僧
【往期回读】
《老扬州传说》里的每个故事非常耐读，读后让人回味无穷，有的让人忍俊不禁，有的让人陷入深思。——扬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杜海
吝啬财主遇犟僧
宜陵 褚德军
作者褚德军先生：江都区宜陵镇人，1953年生。扬州市作协会员，江都区作协副秘书长，江都区扬剧协会副主席。年轻时从事企业管理，近些年全身心投入对地方民间故事的采编，有诗词、散文、民间故事等散见于报刊，著有《老扬州传说》。
江都永安老街南面约五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叫姚刘厦。民国初年，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村边来了两个镇江金山寺出来化缘的和尚，只见他们衣着单薄，裤腿高移，足踏草鞋，手敲木鱼。金山寺是座千年古刹，说来也怪，每逢改朝换代之际，寺内大殿必然失火尽毁。此次也遭火焚大难，大殿无存之下，方丈命寺内所有僧人出外募化，以期重建大殿。这师兄弟二人沿古运河北下，向东弯过盐邵河，进得小村庄，便见到一处高门大院，一阵心喜，走近门前，敲门化缘。
大院主人姓孔，生得圆头肥脑，为人却十分刁钻刻薄，家有水田百余亩，年租收入粮食若干，却对佃户们从来不讲情面，收租时升毫不让，吝啬得出奇，乡邻们背地里都叫他“孔吝财”。老家人开门，见到二僧赤脚穿草鞋，走在冰冷的雪地里来化缘，心生怜悯，因知道主人从不对外施舍，不忍心关门，示意他们放大声音，让厅堂里的主人听到。二僧会意，合掌高叫道：“阿弥陀佛！我们来自镇江金山寺，只因寺内大殿焚毁，方丈命我们出门募化，还望施主布施接济，重修殿庙！”孔吝财已在厅内观望了一阵，来不及放下手中取暖的铜暖炉，赶忙摇摆着肥胖身躯走出来，瓮声瓮气地说：“啊哈呀，二位师傅冰天雪地出门太辛苦了，可惜你们跑错了门，我家是门面好看内里空，拿不出可施之物，请去别家募化吧！”说完连忙关起院门，老家人于心不忍，却又不敢怪罪主人不近人情，嗫嚅着嘴巴：“这大冷天的，和尚也真可怜，吃这般苦可是为了修庙啊！”孔吝财转脸瞪起了白眼：“不要听那和尚花言巧语，他们哪是真的化缘修庙？不过是想修他们自己的‘五脏’庙哎！”二僧刚迈转腿几步，听得胖财主在门内恶语侮辱，气得七窍生烟，急回头敲门：“里面听着，俺僧家受刑不受辱，你布施不舍也罢，何故污我僧家清白？请开门一答！”孔吝财吃惊不小，不介意说话被和尚听见，自知理亏，告诉老家人不能开门。时辰已近申时，冬日黄昏短促，不一会便天色灰暗，和尚不见他家开门，越想越觉得这口恶气难咽，两人商量后围着他家大院，彻夜不停地高声敲击木鱼，逼他出来赔礼道歉。
乡间夜晚寂静，木鱼声音响亮，声声振耳，孔吝财以为和尚敲累了就会走人，谁知这木鱼越敲越响。夜入三更时，老家人起身劝说东家：“您老起身向他们赔个不是，打发他们走路，外面冰天雪地，不要弄出事来呀！”孔吝财内里心虚，却假撑硬挣：“让他们敲，我不用花钱，就有人替我打更守夜，多好的事呀！”
二僧一直敲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见孔吝财开门赔礼，思忖这般刁顽财主，不让他尝尝厉害不行，师兄这般如此吩咐师弟后，自己继续留下敲击木鱼。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孔吝财慌乱起来，让老家人出去告诉和尚，木鱼不要敲了，布施一石小麦让他早日回山。和尚回言：“请你家主人出来答话。”孔吝财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只听和尚道：“施主听着，并非小僧讹诈于你，因受你侮辱，气愤难平。若欲停敲木鱼，一要你遍请庄邻，说明原委，当众赔礼；二要罚你大米十石！”孔吝财听得跳将起来：“好大的口气！这辈子我何曾白送过别人一升半斗？罚我十石大米，岂不是割我心头之肉，一石小麦是你自己不要的，休得怪我，关门！”
白雪无垠，红日东升，又是一天一夜过去。和尚的木鱼敲了三天三夜，他身体已消耗得无力气站立，盘曲双腿坐在孔家门前，闭起眼睛继续高敲木鱼。此时，姚刘厦西边赶来三个和尚，原来师弟赶回金山寺，向方丈叙述了所遇受辱情况，搬来了“援兵”。三人见师兄如此惨状，禁不住哽咽落泪。师兄要他们将带来的金毡，放在孔家门前，他自己将金毡放坐。
何为“金毡放坐”？这金毡的底部是块盆口大的硬整木，整木上插装六根小拇指头粗、二尺高的尖头钢签，锋利的钢签尖顶上，铺一层浸过水的薄棉花胎，放坐人合掌盘腿，由其他人抬放于毡顶，不消半个时辰，钢签即会慢慢刺透坐毡人的股肉，直穿五脏六腑，凡逢坐毡，九死一生。
僧家佛规，不允许僧家与人争斗，这种方法是受人欺侮后，僧人迫不得已方可使用，坐毡人若坐死在谁家门口，该户将有永远洗不清的罪过，或也有血气方刚的僧家弟子前来寻仇，后果难以预料。
此事已惊动到姚刘厦之外的乡邻们，有人听说过“和尚坐毡”，却从没有人见到过，争相前来观看。众人深恨孔吝财平时为人刻薄，也为僧人的性命担忧，上百人顷刻间集聚到孔吝财家门前。孔吝财一直不肯开门，此时听得外面人声喧哗，让老家人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刚开门，就见得几个陌生僧人，抬着敲木鱼的和尚往金毡上放坐，急步回头告知主人。孔吝财听后，如惊雷轰顶，跌跌撞撞奔向门口，大叫着：“众师傅有话好说，快抬下来呀！快抬下来呀……”众僧闭目念经不理，只见坐毡和尚屁股下面的白棉花胎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孔吝财惊得大哭起来：“大和尚老子，呜……求求你们……”坐毡和尚痛苦而平静地说：“若要我下来，除非按前款再加罚黄豆二十石，少则不可！”孔吝财听得，心如刀剐般疼痛，为求免祸，不敢说半个“不”字，满口应承，跪下磕头，求师傅赶快下来。师弟过来，让孔吝财向众乡邻说明如何拒绝布施辱骂僧人，如何拒门恃强直至眼前惨景，并当众向僧人赔礼道歉。孔吝财已惊得魂不在身，形如木偶，按照师弟和尚的要求，口述声诵。众人同声臭骂这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孔吝财是个十足的“大蜡烛”，丢人现眼又丢财。
僧人们将师兄抬下金毡，见其屁股已血肉模糊，向人讨来一扇旧门板，抬离远去。孔吝财受了此番惊吓，在乡邻们面前颜面丢尽，再加上损失的那几十石粮食，第二天便病得卧床不起，于冬至前一日晚间，一命呜呼。
（配图：沈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