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 梧桐巷 二十八章 : 新的转折
梧 桐 巷 黄立云 著作者简介
黄立云,江苏泗洪人。曾用名,春风杨柳、震西。江苏作家协会会员,宿迁市作协理事。《民生与物价》主编。宿迁市政协常委、政协经济科技委员会主任。先后在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七十多篇论文并多次获奖。多年来,创作出版《村姑当官》等作品。纂写主编出版《宿迁市商务志》《宿豫区商务志》《泗洪县商业志》。创作《细读西游》《西游记佛道涵义解读》《品味人生》《揭开金瓶梅的面纱》等小说、散文。与他人合作编著出版《商业资金运用分析与管理》《商业管理手册》等书。
二十八章:新的转折
一夜西北风把寒冷送到了平安镇,冬天来了,滴水成冰,我的手和脚都冻裂了,脚趾头冻得淌水,每次走在上下班的路上疼得全身发麻,买辆凤凰牌自行车要花一百七十多元,爷爷舍不得。我和同车间的工友们每天一起走,因为他们也都没有自行车,所以心里稍稍感到宽慰。妈说:“看你的手脚给冻成什么样了,说什么也要给你买辆自行车。唉……”
“妈妈,我不要,你不要替我操心。”
“买车子,要通过你爷爷同意,他是一家之主。”
“算了吧,他才舍不得给我买车子呢。”
“妈妈现在手里没有钱,过两天妈把猪拉去卖了,给你买个车。”
“等长大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就卖了太可惜了。”
“不能再喂了,天冷猪不肯长。等过年老母猪又要下小猪了,不卖这一冬天哪有这么多粮食喂。”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我心里明白,不是疼爱闺女,她怎么也舍不得把这窝猪崽子早早给卖了。
时间不久,我用绳子把小猪崽捆扎好,它们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我,全然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捆绑了起来,惊慌地嗥叫和可怜的眼神,好像在哀求主人不要卖了它。可怜的小猪崽,我不能不卖你哦,上帝安排好了,你们长大了就要被卖,就要送到别人的嘴里哦。对不起哦。
妈妈把猪崽放在平板车上,慢慢地拉走了,她既没有看灰朦朦的天,也没有看苍茫的大地,更没有看路上的行人,而是低头盯着自己那带补丁的黑步鞋,好像一切希望都在脚下,看她拉车吃力的背影,我心里酸酸的。
卖完了猪,妈就去爷爷那里说了。爷爷问:“猪卖了,卖多少钱?”
“二百多……”
“那就放在这里,我给你存着吧。”爷爷写着处方,头也没有抬。
妈妈几次要说为我买车子,终没有好意思开口就把钱交给了爷爷。
妈妈艰难地拉着轮胎漏气的平板车,连一杯水都没有喝,饿着肚子就回来了。
晚上下班我进门就叫:“妈妈,猪卖了多少钱,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妈妈蹲在水缸边洗菜,满脸不高兴,也不答话。
“怎么啦,妈妈?”
妈很委屈地说:“卖猪的钱都给你爷爷要去了。”
“你卖完猪就回家,谁让你去爷爷那里。你去他那里,钱还能拿得回来吗?真笨!”
“我不去能行吗?你爷爷要是听庄里人说我把猪卖了二百多元,他知道了那还得了啊,不如现在就给他,省得他唠叨个没完。我本想给你买一辆自行车,把剩下的钱存着留你爸回来用,这下好了,都让你爷爷要去了,一分也没有给我留。”妈妈难过得流下眼泪。
妈妈这么伤心,我再也不能说什么了。为了让她高兴,我说:“妈妈,我明天去找爷爷,让他给我买辆自行车。”
“你去能行呀?孩子记住了,如果爷爷不给买,不要和他吵,不要惹爷爷生气。”妈妈不放心地说。
还不错,我和爷爷说了,爷爷拿开老花眼镜望着我那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迟疑了半天,点了点头。几天以后,他花了70元买了一辆半新的长征牌车子。车子虽旧,但妈妈心里也算平衡了些,我虽然不太满意,但毕竟这是爷爷最大方的一次了,同事们看了还挺羡慕的。
家里的豆油吃完了,妈说明天去卖点山芋干买油。
第二天,妈把山芋干卖了二十多元,买了五斤豆油,又给我们买了几包点心。她往家走着,心里充满喜悦,哎,要是吴思也在家,那多好呀。
路上碰见做衣服的陆阿姨,她问:“大嫂,你们家里的农活干完了没有?”
“没有活了,都干完了。”妈说。
“那你就到我店里帮个忙吧,这段时间活很多,又来了批工作服,人手不够,你能来吗?”
妈满口答应。晚上我下班回来,妈说了,我也很高兴。第二天,我和妈把缝纫机拉到陆阿姨那里。我到店里一看,几个阿姨面相都慈善。直觉告诉我,妈妈和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我一下子减少了很多顾虑。做衣服是计件工资。妈妈带点煎饼每天在店里吃,小弟中午放学就去奶奶那吃,我中午在厂里吃,就是太奶奶一个人在家看门。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妈妈高兴地说:“闺女,妈发工资了。”
“发了多少?”
“一百多元呢,给你太奶奶买了几斤点心,给你买了件新衣服,看,好看吗?这钱你爷爷不知道,你不要说,剩下的留给你爸回来用。”
我把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好幸福。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记得那天天气很冷,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忽然听到爸在叫门,妈急忙起来,说:“香菱,你听是你爸在叫门,快。”
妈妈下床慌忙得连鞋子都找不到了,我很少能看到妈有这么激动的样子,她全然不顾冬天的寒冷,光着脚跌跌爬爬跑向前去。
妈连忙开了堂屋门,又去开大门。爸爸进了屋,第一句话就问:“孩子们都睡啦。”我躺在被窝里听到这句话,心里热呼呼的。爸还知道想着我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
“不是时间没有到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因为表现好,给他们看病有功劳呗。”
“你吃饭没有啊?”
“在街上我妈那里吃过了。”
“妈把家里出的事情都和你说了?”
“说了。唉,我怎么也没想到小妹会不在了。这两年小妹的身体不是很好吗?谁能想到说殁就殁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你不在家这两年,他爷爷奶奶是怎样熬过来的,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只要你回来,家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去打鸡蛋给你吃。”
“你不要弄了,我不吃。”
妈忙着去打水给爸爸洗脸洗脚,爸爸一边洗一边和妈说家常。
我在偷看妈妈给爸爸洗脚。一会儿,妈又找来衣服给爸爸换上。
太奶奶听到了,也连忙爬起来。爸走到太奶奶面前说:“奶奶,你起来干吗。”
“真的是你回来了?奶奶天天盼,怕死了见不到你,就是想等你回来。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奶奶直擦眼泪。
妈忙着给我铺好床,让我到另一个房间睡了。我起床也没有和爸爸说话,其实心里是非常激动的,进屋躺在床上一夜没有睡着。
妈和爸说了一夜的话,可怜妈有好多心里话要和爸说,这两年她流了多少泪水和汗水,付出了多少心血。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这天上班,我的心情非常好,总是笑眯眯的。刘阿姨感到很奇怪,问我:“香菱,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要转正了?”
我压低声音对刘阿姨说:“我爸回来了。”刘阿姨听了很高兴地说:“真的?你爸回来你们家就好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没有人的时候说说你爸,以后对人不要那么实在。那些女人是害人精,没有一个好东西。喜欢你爸的时候,山盟海誓,要肉都能割下来。我知道,那个女人就和我是邻居,知根知底,得不到你爸就让你们家也过不安宁。”
“谢谢你,刘阿姨,找个机会我会和爸爸好好谈谈的。”
自从刘阿姨和我说过以后,我心里反复琢磨,终于在一天晚饭后,我说出来了:“爸爸,我想和您说说呢。”
“什么事情,香菱?”
当我把刘阿姨所说的话和他说了一半,万万没有想到,他就大发雷霆,把我训斥了一顿:“你知道吗?小孩子要知老知少。你能教训我?我们家还不兴这个。我这次说了,你要记着,老的再不好也轮不到你说。”太奶奶听到了,气着说爸:“你怎么啦,孩子说你两句就不行啦,我看香菱说得没有错。因为你,孩子受了多少罪。”
我含着泪,憋着一肚子的气去找爷爷。
爷爷躺在床上正念古书给奶奶听,他看到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你来有事啊。”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爷爷听,爷爷听后夸奖说:“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以后就这样做。不要怕他,这是对他好,对这个家有利。当老的有错误女儿也能批评,你说他两句他还发脾气?我们这个家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我和你奶奶将来死就死在他的手里。哎,你妈一辈子没用,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要用道理和他讲,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应该对孩子负有责任,他是一个父亲。”
“爷爷你不要说了,他如果有一点责任心就不会到今天这样了。我长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我们姐弟四个都没有得到父爱。”
“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其实你爸也没有什么坏心,就是个没心眼的人,是个软心肠子,听不得女人说好话,看不得女人流泪,他倒霉就在这上。哎,也怪你哥哥死得太早了。”爷爷对儿子是恨在一边疼在一边。
听了爷爷这番话,我深知这些年他有多累啊!他的心灵受到折磨,都是为了他那不省心的儿子,直到现在他还提心吊胆地生活。
爷爷太不容易了。有段时间爷爷不允许爸爸给任何人看病,可病人来了,好话说了一大堆,爸的心肠软,听不得人说好话说软话,就给他们看了。每天下班到家,我看有病人心里就烦。担心爸爸又会碰到什么样的女人,再闹出事了。
有一次,来个女人看病。那个女人看人用眼角,她在和爸说病情时,无意用眼角看我一下。我马上用严肃的目光瞟了她一下。看完病,那女人拿着药方走了。她边走边用眼角看着爸,好像还有话要说,爸也没有理她。爸爸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有点怕我,不像以前,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和女人说个没完。看着爸爸略有收敛的表现,心里乐滋滋的,我这次终于赢了。
砸煤的体力活很重,我整天疲惫不堪。爷爷知道了,就去找厂长的母亲。没过几天我就调到前面的车间去了。现在工作很轻松,但是要上夜班,即使这样,我知足了。
每当我要上大夜班,妈就守在那里看着钟点,担心睡过了点。到新车间工作不到一年,那是1976年“四人帮”被打倒了,下放到农村的人员都回城了,我家也批准回城了。可是太奶奶却死活不愿意回城,她习惯了农村的生活,认为农村空气新鲜,环境安静,农民朴实,生活悠闲。为了劝太奶奶和我们一道返城,我们在农村多住了半个月,可是就这半个月,我家又发生一件让人伤心欲绝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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