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又见落叶 //李景春
又见落叶
文//李景春
北京玉渊潭公园，几日不来，忽见满地落叶随瑟瑟秋风唰啦啦滚动。公园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全然变了脸，树上残留的叶片也已泛黄，并且一片接一片向下飘落。这是深秋到来的信息。我不寒而栗，意识到春的盎然、夏的茂盛已经过去，剩下的光景将一天比一天冷。
我忽然想到46年前也是这个季节突然接到父亲病故的噩耗。我从辽宁凤凰城赶往故里秦皇岛。一路上列车播放《茉莉花》、《远方的客人请你停下来》等欢快的歌曲，但在爱好音乐的我听来简直都是噪声，以至不得不堵上耳朵痛苦地等待……。车到秦皇岛，我走出没有人迎接的站台，步入熟悉的顺义胡同，突然一阵强劲的冷风裹夹着落叶掠过，在身旁形成旋风，让我更感冷清。我疑惑：这难道就是父亲的灵魂？因为历来放假回家都是父亲迎接我走出这个小站……。
几天前接到父亲逝世电报的同时，还接到了父亲的一封亲笔信，说他很好，不必挂念，嘱咐我“要听领导的话，干好工作，为国家建功立业！”可是，矛盾的电报和信孰真孰假？现实证明电报传递的噩耗是真，身边的秋风落叶也证实父亲已离我而去。然而父亲一辈子刚强，他心里装的是国家和子女、乡亲，天大的困难都扛在自己肩上，不愿意让别人忧心。自身疾病面临生死，他岂能不知？但为了让我安心学习、工作，他必定从容留下对我的最后嘱托，这封信也是真！
父亲不满49岁。他是农民，读过4年私塾，写得一手好字，为人正派，在乡亲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当年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冀东大地，家乡父老奋起抵抗，他们秘密组织起来，对日军坚壁清野，配合八路军跟侵略者打游击，给八路军传送情报……，故乡党组织根据群众的举荐，任命父亲为本地区情报站站长。日伪军虽然不得人心，但他们的刺刀还是相当凶残，乡亲们的抗日活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尤其父亲曾是日伪军重点搜扑对象。父亲不怕死，但也避免无谓牺牲，所以经常躲避在青纱帐，让日伪军抓不到人。
一次父亲正在青纱帐躲避日伪军，天突然下起大雨。家乡北靠大山，南临大海，每逢大雨便爆发山洪。父亲眼看洪水像一面墙从上游滚滚而来，他担心我的哥哥会像往常一样去青纱帐给他送饭，遭受山洪卷走的危险；然而越是风狂雨暴，母亲和哥哥越是惦记着青纱帐中的父亲。哥哥提起饭盒，顶着倾盆大雨向预定的青纱帐而去。哥哥习惯了搏击山洪，他学会了游泳，在洪流中他先用高粱杆探知深浅，然后背着饭盒，依势渡河。可是到达预定地点不见了父亲，他又冒雨到其他青纱帐寻找……。原来父亲为了阻止哥哥冒雨送饭，索性回家，以为可以保障哥哥的安全；不料到家发现哥哥已经去青纱帐，他急得满头冒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以只身渡过滔滔大河？父亲二话没说，转身又奔向预定青纱帐……。就这样，父亲找哥哥，哥哥找父亲，大雨无情地拍打着各自焦急的父子俩……。暴雨浇急火，雨后父亲就病了，高烧不退，并且满身生疮溃烂。治愈后每年春夏父亲都要旧病复发，成了去不掉的病根！
解放后父亲不必躲进青纱帐，但生活依然艰苦。当时党号召扫除文盲，学文化，鼓励儿童上学，但许多家庭因困难孩子没念几天书就辍学帮助家里干活，实心踏地当了农民；父亲同样穷困，而且身体不好，但他知道没有文化的痛楚，知道中华民族因为缺少科学技术才遭受侵略的屈辱；他坚定不移听党的话，支持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读书，我们的家庭被当地父老尊称为“书香门第”。为了强国的崇高目标，父母倾尽全力，含辛茹苦，变卖了祖传的全部金银首饰……。
我跟父亲最后的诀别，是1962年春节后开学，当时父亲已重病在身，但仍是我依赖的“靠山”。他背着我的小行李，我跟在他后面，步行15里乡间小路，送我到秦皇岛车站。我检票进站走出十多米，父亲又喊我回来，他从兜里掏出8斤粮票交给了我。父亲每月28斤粮食定量，我每月32斤粮食定量，但是他怕我饿肚子。这8斤粮票是父亲怎样积攒的不得而知，但已经是他全部所有了！我走后，天再冷，肚子再饿，他也不能去小吃摊位喝一碗粥了！我没有想到这就是诀别，但事实就是诀别！
父亲去世的痛苦让我无法忍受。我既没能给他养老，也没能给他送终，后事都是哥哥姐姐和妹妹打理的。我回家只是看到了烟台山脚下那座新坟。我抱住那座新坟，哭得头皮都麻了！
世界不相信眼泪。我站起来，要干一点对父亲有意义的事情。我记起了父亲最后的嘱托：“要听领导的话，干好工作，为国家建功立业！”大学毕业后我加入大庆石油大会战的行列，完成组织交给我的工作之后，还努力探索新知识，钻研新技术，在探讨中负过伤，经历过失败，但也有所发现，有所进步，最终成为石油化工高级工程师，撰写学术论文13篇，跟其他同事共同完成的一项成果获科学技术进步奖，有一项国家专利！
我的年龄接近父亲的两倍，但贡献仍不能和父亲相比。我退休了，但还要学习新知识，作出新贡献。今天的中国已非昔日可比，走出青纱帐的炎黄子孙已经傲立世界之林！但是，我们的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他们还在千方百计遏制中华民族的崛起。我们必须粉碎敌人的一切图谋，走向强大，走向繁荣，以告慰父辈的在天之灵！
作者简介：
李景春（笔名老小孩），77岁，大庆石化退休高级工程师。退休后开始学习文学写作，首任“大庆晚晴文学社”社长，“老年日报”通讯员。到北京陪读12年，期间受《铁人文学社》派遣，担任“驻京记者”。在北京社区参与文学活动，被聘为社区“记者”、“宣讲师”，经社区推荐，被评为丰台区“群众理论家”，被“中国石油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在全国18省（市）67家报刊、媒体发表文学作品703篇（包括百荷选发42篇），2009年在中组部主办的全国征文比赛中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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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10日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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