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当归》6
《君子当归》
上集说到,董白修想到了阴毒的法子反击沐清尘对他的“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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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沐恩堂的药粥堂还没开门,门前便已排起了长龙。
有一个戴着沐恩堂纹饰围裙的伶俐伙计,跑前跑后地让排队的人注意秩序不要推挤,沐恩堂的药粥管够,老幼病弱者,还可进大堂里避风取暖。
一切都似昨日那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声惨叫,一个老乞丐倒了下去,口吐白沫地抽搐,人群才乱了起来。
这边大夫还没来得及去诊治,便又有几名喝了粥的人倒地不起,每一个都如同老乞丐,十分明显的中毒症状。
有人在人群里喊:
“他们都最早领了粥,莫不是粥里有毒?”
一石惊起千层浪,空气中静默了片刻,便沸腾起来:
“天呀,沐恩堂竟然在药粥里下毒!”
“真的下毒了吗?不会吧?”
“众目睽睽!众目睽睽呀!”
“都说医者仁心,我看分明是为了针对董济堂的阴谋呀!”
“什么阴谋?”
围观要粥的人群虽然饥寒,但比起吃了粥会死,饿着还是好一些,又冷又饿情绪本就脆弱,被人这么煽动,顿时群情激愤,没一会儿,几个大粥桶都被掀翻在地。
沐恩堂对面的一个茶楼上。
沐清尘对着对面街上混乱的粥堂负手而立,她的身影瘦削,面容清秀,但那黛眉杏目,清辉难掩:
“阿树。看清楚了吗?”
“嗯。”
“都抓了报官吧。”
董白修这就狗急跳墙了么?每日来领粥的人那么多,他都敢向粥桶里下毒?
而且还是剧毒。
董白修料得到沐清尘可能猜得到是他命人向粥里下毒,却没想到何二他们居然暴露得那么快,事情才发生半天儿,便有官差到了董府,要差他父子去问话。
“差爷,犬子去年方才中了举,不知大人是何事要传犬子上堂呢?”
银子塞了过去,那差爷面色才缓和了点:“董大夫,你别让兄弟们难做。堂上来了大人都不得不忌讳的贵人,您还是早早收拾了跟我们上堂罢。”
“可否告知贵人名讳?”董白修又塞了一锭白银。
“只能告诉你,姓顾。”
莫不是顾尚书?
那姓沐的臭丫头,不男不女的,到底对顾府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告老还乡之后从不与官府交往的顾尚书都为她奔走?
23
堂上,江南省的知府亦有些两股战战。
他望了望堂下跪的几个乞丐贫民模样的人,又望了望跪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那是沐恩堂原告,最后不太敢但是又忍不住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往后堂看了一眼,确实里面那位并没有冲出来拔剑相向的意思后,这才稍稍安了心:“那董济堂的当家呢?”
“回大人,已经去董府了,人马上就到。”
“还不去催着点!”
江南城的知府姓郑。
虽然与当今的圣上一个姓氏,但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他是一个由贡生捐上来的官,既无学问又无才能,他能做到江南省的知府,算是顶了天了。
家里的银两,也为买这个官,花得差不多了。
所以,比起各种门生熟人遍布朝野的顾府,他既无根基亦无依仗,为求平安在这富庶的江南省做知府做到攒够告老还乡的银子,他是不得不忌惮顾府的。
董白修那大夫,是极得他几位夫人赞赏不错,也年年进贡给他银子不错,可是,比起内堂的那位,董白修算得了什么?
董白修是早有准备的。
他上了堂,便有理有据地指出,粥堂吃了粥中毒的人都是中了一味叫雪上乌头的毒,这味毒药来自北疆,而顾府的门客沐清尘正是自北疆而来。
董白修料定,自己如此这般解释,知府再被他人所迫,也不得不传唤沐清尘上堂,到时候他再揭穿她的阴阳人身份,定叫她脸面尽失入地无门。
董白修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会成为那个拆台的人:“父亲前日确实命家中佣人秘密从行商处购入了北疆毒草雪上乌头。”
“沐瑞泽,你可有证据?”
“雪上乌头系父亲的仆人何二所购,大人传来一问便知。”
董白修是断没想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儿子,竟然会倒打一耙,他冲动地冲过去给了董瑞泽一个巴掌:“你这逆子!”
董瑞泽挨了巴掌,这个往日里对董白修毕恭毕敬从未敢说半个不字的儿子,给了他这么一句:“请慎言,我并非你的儿子。我的母亲被你剖腹杀于书房地下室,埋于董府西院井下,你都忘了么?”
董瑞泽此言一出,董白修瞬间目眦皆裂:“你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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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瑞泽却并不看他,而是面向郑知府深深撩起袍子缓缓跪下:
“晚生周瑞泽,恳请大人作主!”
“畜生!”
董白修被儿子的这声周瑞泽瞬间气得失了分寸,从来以从容不迫样貌示人的他,早已被这两月来一件接一件的无端祸事搅乱了心神,他爬起来扑过去,一脚把养了十六年的儿子跺翻在地:“你这畜生!”
董瑞泽也不知被他踹到了哪儿,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过,到底还是个尊敬惧怕了父亲一生的少年,他也没还手,只是爬起来又跪直了:“恳请大人为晚生的母亲作主!”
董白修冲冠眦裂,欲再次上前动手,便被衙役压住了:“你敢在堂上放肆?”
郑知府也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后堂的帘子,暗自咬了牙摸了惊堂木一拍:“带人证!”
郑知府只是听后堂那位的话行事,堂下的董白修也被这一声喝喊得呆立当场。
还有人证?
当衙役从堂下带着几个人上来时,董白修慢慢瞪大双目,一张脸从怒火冲冲的炽红,变成了寂如死灰的惨白。
除了一个年轻人他不太敢确定是不是董忠的儿子之外,其他的,他都见过。
帮他悄悄挖出井下白骨的摸金混子。
当年两个稳婆之一,虽已老态龙钟,却仍然是活得好好的模样。
还有一个帮他收拾这些人证灭口的心腹。
当然,这些都不是董白修惊讶的,而是他明明已经把他们给……为什么他们还活着?
他那药,是父亲传给他的,剂量症状不同效果不同,却无色无味服之即死,无药可解,怎地这些人……
莫不是父亲的那药的解药处方没有给他,却给了别人?
想起黄北城那董家大宅里的人与事,董白修的脸慢慢呈了灰色。
接下来,知府在堂上说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董白修全无记忆。
只记得董瑞泽言辞确凿,说那井下白骨是他的母亲,说一个布衣书生是他的父亲,请知府作主,让他认祖归宗改姓为周。
那个他养了十六年,视为光耀他董家门楣的少年郎,此刻变身反咬的白眼狼,将他撕得骨肉碎裂。
那个在外面喝到了一壶好茶都想给他送的孩子,为何变成了这样?
定是那不男不女的小畜生教的!
可董白修环视堂上四周,驻着行刑棍的衙役虎视眈眈,左右皆不见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他又望向了后堂――这郑知府,偷摸着望了几次后堂了。
那小畜生,莫不是在后堂看着他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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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相酷似董忠的壮年男子拿出董忠的亲笔血书时,董白修心里那点挣扎彻底熄了。
当年董忠“病”死后,董白修感念董忠一生护主,给了银钱,命人护送董忠的家眷回乡。不料途中路遇山贼,满门惨死。
当时,董白修报了官,又出钱厚葬了董忠一门,这事算是了了。
董白修是亲自去给他们收殓的,所以他知道,那些死尸中,并没有董忠当时已经十四岁的儿子。
那些“山贼”说,那少年滚落悬崖,多半没了。
为防万一,董白修自然命人下去搜寻了。
然,搜寻无果。
十五年过去,他果然还活着。
那董忠,死得不冤。他果然对他这个主子早有防备留了后手。
人证物证俱有,这案子越审,郑知府越是止不住汗流浃背:
他的任地,他的任期,董白修竟为了一已私利杀了如此多的人,他怎地,竟一点风声都未听到?要不是……
这事牵涉人命颇多,后堂又有那位坐镇着,郑知府不敢不判,更不敢轻判,但又不能乱判,故暂休了堂,回内堂休整,又急召了师爷与几个幕僚商量。
商量出结果之后,他又拿了判词,一脸恭敬地进了后堂,朝一个没正形地坐在太师椅上擦剑的年轻人递了过去:“顾将……军爷,下官断案无数,但亦是首次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案子,此为判词,还望军爷指点一二。”
“哼。我一介武夫,能指点你什么。”那年轻人身着戎装,普通军官模样,但模样生得高大英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实权者的气息,左脸侧有两道不易觉察但也绝对不能忽略的疤痕,隐隐蕴含着从白骨堆里浴血而生的煞气。
这样的人,别说是知道他的身份是谁,便是不知,郑知府也不敢随意造次。
本朝边境受大银朝的威胁,从前朝开始,便不再是重文轻武的世道了。读书不好,但练武极好又有谋略的后生,也是可以通过武举考试出将入仕的。
有过贪腐的文官被武将一刀斩了,圣上非但未追求还嘉许了武将的先例。
那军爷睨了郑知府一眼,收回长腿,放好宝剑,长眉一挑,看都没看那判词一眼:“赶紧判,爷我还有事。耽误了事儿,你这脑袋也保不了。”
“是。”郑知府大汗涔涔刚回到堂上坐下,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圣旨到!董济堂董白修接旨!”
听到这声,堂内众人皆瞠目。董白修也是愣了一下,须臾后想起了什么,这才急站起来再撩起长袍朝大门跪拜:
“草民董济堂董白修,接旨!”
故事未完待我明天来续
小跑回来写个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