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阳光
安妮宝贝说:“人至中年,应该渐渐习惯和一些不会见面的人,保持某种默契的亲近的关系,有女性有男性。这使我觉得和情感尚维续着联系。他们不会轻易靠近我,我也不会。但某个时刻,我们又很亲爱,仿佛互相拥抱一般。这样很好。想闻到他们每一个人皮肤和头发的气味。哪怕,仅仅是某种幻想。”
读到这样的句子时,正是北方冬至后的某个下午,一个人在暖暖的阳光下安坐,如同一颗谷粒暖在松软的土壤里,抬起头,看窗上的霜花一点点融化成细长的水流,阳光一缕缕挤进来,匍匐在我的身上、脸上。我的脸色也突地着了粉一样,有了微微的胭脂红。恰在此时,远方的茶女子在微信里和我说话,言语缓缓,徐徐道来。原来此刻她正在异乡旅行,一个人,始终一个人,选择某个不刻意的时段,背起行囊,走出家门。因为事先做好了攻略,所去的地方早已在脑海里刻上印记。因此这次前去,走的路即使陌生,也似乎在梦里来了千百次一样。
我看着她身着棉麻长裙走在巷子的端口处,脸上始终保持淡淡的笑意,格外安静、平和。我心里忽然也有了安顿感。似乎自己并不曾离她很远。我们经常在人间的某个角落里不期而遇,然后交谈甚欢,然后各自生活,彼此间的情谊干净洒然,不粘稠,不甜腻,却藕根相连,着实温暖。——我会在某个静夜里,思忖她或她的面容,即使千里,也眉目清楚,似是触手可及。
后来,她继续走她的旅途,我在自己家里面,在桌木一侧,取出夏季晾晒的粉红玫瑰花,用沸水浸泡,看花瓣舒卷,宛如女儿家的心事,缓缓,缓缓地氲开,没有边界的伸展,香气延延,又妍妍。我在这个午后,在阳光的温暖里面,在一朵开放的花的巷心里面,读到一些清冽的东西。不冷,只理性。不暗淡,只熠熠生辉。
有光,斜射在杯盏边缘,如同别样的情绪停驻。持了杯子,亦如持了这光源,入唇是春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原是如此,所有的光来自有光的来处,一个人心里有来路有去路,生活就充溢无限光亮。
夜半醒来,一时不能入睡,翻看手机,看到有众多好友或小窗留言,或说说评论,都言涯女子平安夜平安快乐,心下温暖,虽不能一一回复,但此情此景,已经记在心间。
人至中年,不再喜欢欢场上的热闹,平安夜里早早回了家,班车上是出奇的冷清寂静,无鼎沸人声。车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看不清前路,只得听音。一干人下车,又一干人上车,身边座位换了三四个人的时候,方到站了。
脚下积雪吱吱咯咯地响,到处灯火阑珊,自有一处属于自己。早归人已在家中备好饭菜。近日胃口不好,胡乱吃了,去卧室里躺了一会儿。他依然在电脑前看他的革命电视剧,声音巨大,不觉烦乱,只好忍着,拣起手边的书翻了几页,又颇觉无趣。
去友友空间欣赏新日志,读到喜欢的字,极好,只是有些沉郁。回首看了一下自己的床头,也设着三四种药物,原来自己也一直病着,痛着,只是不想说而已。有些疼痛说出去,爱自己的人会惦记,不爱自己的人会漠然,厌烦自己的人会得意地笑吧?会说,丫的,你也有今天。
是啊,我也有今天。在俗世里趟着风霜雨雪走路,不脏了脚上的鞋子怎么可能。心不脏就好了。有些病是需要得的。积尘了几十年的肉体,吞咽了太多尘世的灰尘......只是某种病需要医,某种病无需理会,只是如此,罢了。
一直认为,子夜时分是不适合读书的,周边太过安静,人的情绪容易被文字里的况景引诱,步了幻想的泥淖陷阱。很多时日以来,自己就是如此,简单小事总是往复杂里想,越想越是悲戚,越想越是没有活路。自虐的心理很卑鄙,我如是说。
广西的麦青青寄来的龙眼干各个完整体面,像是我们的友情,我在半夜时分拿滚滚的沸水泡了,当茶喝。百花蜜留了一瓶在公司,闲时配了新疆绿茶送我的玫瑰花同饮,都是醇正的东西,入腹暖暖润润,自然通畅。
脸上皮肤越发的好,只剩了这一点好处。某位小同学却天天嚷着掉头发。我在微信里告知他这是正常的。万物皆有生命。随其自然来随其自然去。我们能固守的皆是自己本心的东西。世道杂乱,人自清,则万般清。
今夜和另一个自己相拥取暖,不存芥蒂。始终相信会有另外一个地方,住着同样相貌的一个自己。只是她从不曾露面,只是在寂寞的时候来陪伴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色,夜沉沉,雾也沉沉,我闭了眼睛,四处都是她的声音,到处都是她的身形。
我们都活着,一直并肩站着。我问我自己的心:你爱她吗?你爱这尘世里的另一个自己吗?四周寂静,鸦雀无声,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复声,一层冰霜又铺上玻璃窗,这一切都让我知晓,明晨太阳升起时,霜自会退去,我们也不必理会,只因凡事自有结果。
不过尚有五、六日的时间,这一年将成为旧年。我在这一刻开始疯狂地想念春天,春天有多好呢?万物都将复活,我们也会,会在春天的第一声鸟鸣里开启出一片片阳光、一片片草地、一场场花海,然后,我们也会成为一粒谷物、一粒粮食、一粒种子,存活在此,努力在此,亦始终幸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