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男人：恋爱中的生物学基础
来源： 商周 知识分子
2019-02-14
pixabay.com
编者按：
人体有没有与性别、年龄、状态有关的特殊气味，而且可以影响其他人的行为，是一个悬而未决、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科学上，这种影响其他个体行为的气味分子称为外激素（pheromone）。很多动物有外激素，但人体的研究迄今没有证明任何外激素，只是有一些不成熟、未确定的研究。不过，听起来很有趣。
撰文 | 商 周
漫画 | 巧 娘
责编 | 程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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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外貌上相互吸引（或至少是不排斥），是进一步交往的重要前提，因为一般人都愿意跟能在外表上愉悦自己的人交往。也因为此，爱情小说里的白马王子和梦中女神都是靓男俊女。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在选择恋爱对象时倾向于漂亮的异性是否就是“好色”呢？有科学研究表明，漂亮的脸蛋可能是具有健康基因的标志 [1]，而女性身体的曼妙曲线则可能与生育能力相关 [2]。所以，当人在从审美的角度选择异性伴侣的时候，实际上不仅仅是因为“好色”，同时也可能是为了产生健康的后代。
换句话说，选择漂亮的异性，其实是有一定的生物学基础的。
如果在相貌上能够相互吸引，而且也谈得来，男女双方在接下来的恋爱交往中会走得更近一些，并发生进一步的行为，比如拥抱和随后可能的接吻。是的，他们在慢慢享受恋爱的滋味了，而且真真切切地品尝到对方的体味了。
那么，在这一过程中是否也同样有着生物学基础呢？
由于近距离的接触，情侣能闻到对方身体的味道；如果是接吻，还能尝到对方唾液的味道。而体味就像指纹一样，是个人独有的。正因为每个人体味的不同，所以和不同异性亲密接触时的感觉也会不一样。有的会让人感觉很美好，而有的则可能让人觉得无趣的很。那么，出现这一差异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体味在我们的择偶行为里是否起到作用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科学家偶然从一次小鼠实验里得到的。
1976年，一个来自美国纽约的研究小组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小鼠更倾向于和自己拥有不一样 MHC 基因型的异性交配 [3]。
为了更好地解释这一现象，我们需要先解释一下 MHC 基因。MHC 基因的全名是组织相容性抗原基因，也曾被称为免疫反应基因。它的主要功能是：呈递外来抗原并激活淋巴细胞，从而诱发免疫反应。所以，这个 MHC 基因是我们免疫系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分子。一般而言，一个个体拥有的 MHC 基因多样性越高，抵抗感染的潜能也就越大。
说到这里，上面提到的“小鼠更倾向于和自己拥有不一样 MHC 基因型的异性交配”，其背后原因就好解释了。小鼠那样的行为，实质上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代的 MHC 基因有更高的多样性，从而提高抗感染的能力，以便更健康地生存。
但问题是：小鼠是如何知道对方的 MHC 基因类型的？它们可没有基因检测的仪器。
答案是“闻”出来的。
原来，MHC 基因的不同能够让小鼠产生不同芳香类的产物，这些产物通过尿液排出来，并被其它小鼠识别。雌性小鼠能够通过闻雄性小鼠尿液的味道，判断对方的 MHC 基因和自己是否有差别，进而决定是否和对方交配 [4，5]。
那么，这个在小鼠里有趣的发现是否同样也适用于人类呢？人类是否也会通过“闻”体味的方法去选择和自己MHC基因不同的异性交往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因为人的嗅觉远没有小鼠发达，而且人不可能去对异性的尿液感兴趣。
为了研究这一有趣的问题，一个来自瑞士的研究小组做了著名的“T恤衫”实验 [6]：让44位男大学生穿同样的棉T恤两天（为了确保T恤上收集的是自然体味，男生被要求在那两天里不用香水、不吃刺激性食物、不吸烟、不喝酒、不发生性关系），然后让49位女大学生去闻这些T恤，并评价这些T恤上的味道是否“性感”和是否“令人愉悦”（所有女生都是在排卵期参与这项实验，因为女性在这个期间嗅觉更加敏感）。
然后，通过检测这些大学生的 MHC 基因的类型，再去分析 MHC 相似性和体味反应之间的关系。结果，有下面两点有趣的发现：
1. 对于MHC基因和自己相似的男生的体味，女生容易表示“不性感”和“不令人愉悦”；而对MHC基因和自己相差较大的男生的体味，女生容易表示“性感”和“令人愉悦”。
2. 对于MHC基因和自己相似的男生的体味，女生容易联想起自己的兄弟和父亲；而对MHC基因和自己相差较大的男生的体味，女生则容易联想起自己的男友。
所以，这个发现说明了以下三点：
1. 女性能够区分出由MHC基因差别而导致的体味差别。
2. 女性倾向喜欢和自己MHC基因不同的男性的体味。
3. 女性在选择男友的时候，可能已经无意中用闻体味的方法选择与自己MHC基因不同的的男性。
虽然后来有些科学家认为这项研究的设计不够严谨, 但后来更为严谨的研究还是确认了这一有趣的发现 [7，8]。
所以，人类的确也存在和MHC基因相关的体味，而且这种体味也被人类在择偶时用上了。
上面提到，女人能够利用闻体味的方法来鉴别男人的 MHC 基因是否和自己类似，并倾向选择和自己 MHC 基因不一样的男性为偶。那么，男人有没有类似的功能呢？
答案是没有。
男人也能闻出女人身上的味道，而且也会对其中一些有偏好。但这种偏好和女人的 MHC 基因是否和他们自己相似无关 [9]。
也就是说，利用 MHC 基因所相关的味道来择偶，是女人所特有的一种功能。为什么只有女人有“闻香识男人”这一技能呢？这个问题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下面几点是可能的原因 [9-11]：
1. 女人有着更加灵敏的嗅觉，可以更好地完成这项任务。
2. 人身上的体味主要是由皮肤里的大汗腺分泌的，而男人的大汗腺比女人发达，所以男人的体味更重，更容易被识别。
3. 在繁殖后代方面，女性的机会有限（一生只有繁殖少量后代的机会），所以在择偶时更为谨慎。
既然女人能够利用男性的体味来择偶，如果使用这种方法，需要注意什么吗？换句话说，哪些因素会对利用体味来判断 MHC 基因的类型产生干扰呢？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雌性动物（包括人）利用雄性的体味来选择与自己拥有不同 MHC 基因这一选择在一种情况下是无效的，这就是怀孕期间或服用避孕药期间。在这个期间的雌性动物对异性体味的偏爱与平时刚好相反：她们不喜欢和自己 MHC 基因不同的男人的体味，而更喜欢和自己 MHC 类似的 [12，13]。这一奇怪的现象有一个可能的生物学解释，那就是孕期的女性需要一个家庭的环境来保证胎儿的健康成长 [6]。而服用避孕药则是模拟一种已经怀孕的假象，所以可能也是同样的道理 [12，13]。
其次，男人的体味会受到一些饮食因素的干扰，比如吸烟、喝酒，以及一些对体味影响大的食物（比如辣椒、大蒜）。这些影响男人自然体味的因素，同样会影响到女人对体味的偏爱。
再次，男人对香水的使用，或者使用含有香料的沐浴用品也会影响到男人的自然体味，因此影响女性的判断。
最后，当然是需要女性自己有一个正常的嗅觉（不能感冒）。
总之，女人对异性体味的偏好，实际上是在选择拥有和自己不同 MHC 基因的男性，目的是为了生产健康的后代。“闻香识男人”这一行为就是恋爱中的免疫学。而且，这一现象不是人类特有，而是存在于几乎所有脊椎动物里，从鱼到鸟、再从哺乳动物再到人。
当然，人类的择偶行为远远比一般动物来得复杂。因为人不仅仅会考虑到生物学上的因素，还要考虑社会学的因素，比如对方的品行、智力、幽默感、责任心、经济状况、社会地位等。更重要的是，人类还有爱情，生物界独一无二的感情。
等到过了体味这一关，恋人们也依旧情投意合，那么他们就会有更亲密的关系。是的，他们要开始讨论结婚生子的事情了。所以，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参考文献
1.Rhodes G1. The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of facial beauty. Annu Rev Psychol. 2006;57:199-226
2. Singh D. Universal allure of the hourglass figure: an evolutionary theory of female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Clin Plast Surg. 2006 Jul;33(3):359-70.
3.Yamazaki, K., Boyse, E. A., Mike, V., Thaler, H. T.,Mathieson, B.J., Abbott, J., Boyse, J., Zayas, Z. A. &Thomas, L. Control of mating preference in mice by genes in the 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1976 J . exp. M ed.144, 1324—1335.
4. Penn DJ, Potts WK.Am Nat. 1999 Feb;153(2):145-164. doi: 10.1086/303166.The Evolution of Mating Preferences and 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Genes.
5. Carroll LS, Penn DJ, Potts WK.Discrimination of MHC-derived odors by untrained mice is consistent with divergence in peptide-binding region residues.Proc Natl Acad Sci U S A. 2002 Feb 19;99(4):2187-92.
6. Wedekind C, Seebeck T, Bettens F, Paepke AJ. MHC-dependent mate preferences in humans.Proc Biol Sci. 1995 Jun 22;260(1359):245-9.
7. Jacob S, McClintock MK, Zelano B, Ober C. Paternally inherited HLA alleles are associated with women's choice of male odor.Nat Genet. 2002 Feb;30(2):175-9. Epub 2002 Jan 22.
8.Havlicek J, Roberts SC. 2009. MHC-correlated mate choice in humans: a review.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34, 497–512.
9.Probst F, Fischbacher U, Lobmaier JS, Wirthmüller U, Knoch D. Men's preferences for women's body odours are not associated with human leucocyte antigen.Proc Biol Sci. 2017 Oct 11;284(1864).
10.Clutton-Brock TH, Parker GA. 1992. Potential reproductive rates and the operation of sexual selection. Q. Rev. Biol. 67, 437–456.
11.Trivers R. 1972. Parental investment and sexual selection. In Sexual selection and the descent of man (ed. Campbell B, editor. ), pp. 136–179. Chicago, IL: Aldine-Atherton.
12. Manning, C. J., Wakeland, E. K. & Potts, W. K.
Communal nesting patterns in mice implicate MHC genes in kin recognition. Nature, 1992 360, 581—583.
13. S. Craig Roberts, L. Morris Gosling, Vaughan Carter, and Marion Petrie。 MHC-correlated odour preferences in humans and the use of oral contraceptives。 Proc Biol Sci. 2008 Dec 7; 275(1652): 2715–2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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