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于同小说：铃 铛（28）

于同小说：铃 铛（28）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四十一

饮马山的胡子一夜之间消失了，日本人没有拍手相庆，相反，却陷入了更大的隐忧。东霸天率领人马成功突围，全身而退，让呼兰宪兵队长吉田次郎暴跳如雷，精心策划的一次行动付之一炬。当时并不知道东霸天己死，认为他一定是突围后暂时蛰伏起来，休养生息后再图报复。果然，日本人的恶梦很快降临，过了二月二没几天，康金井火车站再次遭袭，军需物资损失大半。前些年，康金井火车站就曾被赵尚志领导的队伍成功打下，成为日本人心中不愿提及的痛点。此次再次被袭让日本人恼怒异常，然而事情还没结束，清明节前三天，呼兰保安团汉奸团长董三儿逛窑子出来，在倚翠楼门前被人连开三枪，枪枪击中要害，死于非命。第二天，陈家窝棚村公所被袭，包括伪胖警察在内四个伪警察被击毙。据说，没有发现东霸天的身影，领头的是个一张口露出一颗小虎牙的年轻英俊的后生。一时间，呼兰城里风声鹤唳，连续几次行动，计划精准，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给对手反应时间，就己经结束行动。这个年轻的头领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传说中他手使双枪，胯下一匹枣红马，来去如风。日本人暗中盘查，却毫无线索。东霸天生死未知，又出现如此更令人头疼的人物，惟有严加戒备，如临大敌。

一条泥河把巴彦和绥化分在了南北两岸。从泥河南岸望去，北面的绥化地界上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包，其间木秀林峰，远处接之无垠沃土，自清朝同治年间，人们就在此开荒种田，耕种的先人们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当栖居这里后发现，这里竟土地肥沃，旱涝保收。于是给此地取名宝山。一条泥河弯曲着从宝山边上默默穿过。清明时节，林间深处，一座新坟立在一个山包下，面向泥河，周围佳木葱笼。虽然没找风水先生给寻龙点穴，但也能看出是个靠山面水，藏风聚气的佳地。二小儿和饮马山的部分兄弟跪在坟前，地上摆放着香烛，旁边是烧过的纸钱灰烬。一个兄弟单臂抱着酒坛倒出一碗酒递给二小儿，二小儿双手接过，举过头顶，又洒在地上。所有人郑重地三叩首。然后起身，率领众人跃上战马，扬鞭奋蹄，在山包疏林间，几番起落，消失得没了踪迹。

那个面目狰狞，豪放不羁，却对他如兄似父的大哥长眠于此地了。所有参与策划这件阴谋的人，二小儿都不能放过，虽然几个汉奸败类己经伏殊，但最大的仇人一一吉田次郎还在，二小儿等待的只是时机！

在铁公山养伤时，二小儿就已立志要追随世鹏参加抗联。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铃铛儿，长时间的寻找，依然杳无音信，二小儿只有暂时放下，把这种爱和牵挂放在内心深处，浸在血液和骨髓里，成为独处时的陪伴，困苦时的一点温馨，寒夜里心头的一片火热。他现在己经不是一个人，还有饮马山四百多兄弟的前程命运。二小儿有些担心这些人不会同意跟他参加抗联。必竟他还年轻，没有东霸天多年的威望。开始确实有些人心怀疑虑，这个孩子有这个能奈吗？可是几次干净利索的行动，大家完全震憾了。这个年轻人不但本领高强，做事更是心细如发，行动果敢，冲锋在前。当二小儿表现出与其年龄不附的过人才干后，饮马山的人彻底的折服了。因此当二小儿宣布要参加抗联，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与日本人作战时，竟没有一个人反对，都表示不论刀山火海，誓死相随。大家也都清楚，当胡子不能当一辈子，眼看着国家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山上的人中有几个不是生活所迫，活不下去了，才走上这条路的。二小儿又请世鹏给大家做了几次演讲动员，世鹏本就是做学生运动出身，从国家前途，民族希望，和人民的解放等几个方面，给大家做了热情洋溢的解说，大家看到共产党的领导没有一点架子，和大伙儿有说有笑打成一片，更是欢心鼓舞，坚定了参加抗联的信心。随后经请示上级，队伍接受改编，成立东北抗日联军河东支队，二小儿任支队长。没几天，上级派来一位政委，加强党对这支队伍的培养和领导。当见到新来的政委时，二小儿中诧异，“怎么是个女的？”心中暗自猜想，行动上依然要表示热烈欢迎，并郑重介绍自己，“我叫陈二小儿，欢迎您！”政委淡淡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您好！我叫高六六。”

四十二

一九四二年初，东北抗日联军的创建人和领袖之一赵尚志，在珠河县被日本人设计杀害。这个让日本人多年来恐惧之极，夜不能寐的抗日英雄把热血洒在了这片大地上。噩耗传来，山河缟素，白山黑水之间，哀声一片。齐世鹏承受了巨大的悲痛，多年追随的领导和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精神导师突然遇难，让世鹏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感到一阵迷茫。六六此时却表现出令人意外的沉稳和冷静。郑重的对世鹏道:“大鹏哥，你多次和我说过，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每个人都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包括你和我，也包括赵司令。我想如果他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六神无主的样子，一定会很失望。下面的人咋办？抗日的大业，我们还接着干吗？”六六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世鹏凌乱的心重新镇定下来。六六爱惜地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盯着他充血的双眸，妩媚而又挚热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信任和鼓励。世鹏感觉一阵羞愧，一把将六六紧紧的搂在怀里，久久的不曾松开。随后在河东支队举行的特别会议上，世鹏代表上级组织发言，并对下一步的斗争做出部署。虽然声音几度哽咽，但却表现出极强的信心和一往无前的力量。

一年后的春天，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列混合军用列车驮着满天繁星行驶在滨洲线上，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辆机车牵引的军列冲出铁轨，接着又连续几声巨响，十几节车厢连着押车的鬼子翻下高高的路基，造成军火爆炸。日本鬼子伤亡惨重，所有军需物资全部损毁。这些军用物资全是日本人准备调往关内，用以侵略中原的重要后勤补给。此次事故给日军造成损害之重，无法估量。

世鹏激动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河东支队的队长和政委，一个是最好的兄弟，一个是自己最爱的伴侣。眼看着他们在鲜血和烈火中快速成长，能够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身为带领他们走上革命道路的领路人，感到无比欣慰。整个行动筹化精密，算度精准。行动结束后，敌人惟有气急败坏，而无法确定实施者。整个行动堪称完美，极大的振奋了赵尚志牺牲后抗联队伍低落的情绪。也是二小儿和六六自配合以来首次重大行动。因此两人心情格外舒畅，由六六代表支队向组织做了详细汇报，六六再也不是达户井大户人家的小姐，己经成长为优秀的抗联战士，并于一年前加入了共产党，随后两人喜结连理，成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虽然以前世鹏曾发过誓言：不驱逐日寇，誓不成家。可和六六在一起后，两人的感情一天深比一天，有些事情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加之上级领导也批评了他的这种愚蠢思想。所以两人在枪林弹雨中结成了这一世情缘。世鹏一有时间就教她识字读书，学习探讨革命思想，两人夫唱妇随，这也是六六进步快的重要原因。

后来接连几次大大小小的行动让敌人疲于奔命，影响了日本人的一些重要部署，同时也引起敌人把目光注意到了河东支队，当发现很多损失和失败的背后都隐隐约约有一个叫做河东支队的影子时，敌人开始了疯狂的讨伐和反扑。河东支队面临着更加艰难的形势，但仍然坚持着不屈不挠的对敌作战。

与残酷的斗争相比，让六六震惊和为难的是另一件事情，她终于从和二小儿的谈话以及世鹏讲述的与二小儿的相识经历中，确认了二小儿就是铃铛的丈夫。嫂子得到的信儿是二小儿己经被日本人枪杀坠涯身亡了。二小儿知道的信儿是铃铛被哥接回河西城，哪知道命运竟对他们开了这样大一个玩笑。看到二小儿经常偷偷的拿出挂在胸前的小铃铛儿，仔细的一点点擦拭，有时把塞在里面的棉絮拿出来，轻轻一摇，发出“叮铃……叮铃……”悦耳的声音。此时，二小儿清彻的眼神无比专注，嘴角微咧，一颗白亮调皮的虎牙露出来，分明是个痴情的大男孩，还哪里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抗日英雄！每看到这一幕，六六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痛。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做着轰轰烈烈抗日的大事，可嫂子还在那个大院里麻木的生活着。有几次她都险些冲过去告诉二小儿一切真相，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心疼那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干活的三哥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她不知道嫂子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怎样，必竟己经和三哥过了好几年，自己走时己经怀孕几个月了，现在孩子己经满地跑了吧？如果换做自己，会咋办？无论怎么选择，都是痛苦的。可是不把事情说出来，对二小儿和嫂子就不残忍吗？且不说铃铛如何选择，自己现在己经陷入两难之中。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