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泊心龙门额
Poxin lonmene
我不知道龙门额如今到底还有多少人会唱渔歌,但我确信以前的龙门额人都会唱渔歌,打渔归来,他们一脸满足地唱着渔歌从水烟中渐渐显露,接着,在岸边久候的妻儿踮起了脚尖,朝着渐近的渔夫幸福地笑……这种画面,更是醉人。
泊心
龙门额
文/图 贾 庸
龙门额是个能让人脱筋换骨的地方,就像鲤鱼跃过龙门后便能成了龙。所以,龙门额也像龙门,经常人流如织。
龙门额就在饶城东郊,早先是个渔村,现在也还像渔村,有渔村暮火,有鸬鹚翩飞,有渔歌唱晚,只是,那些火那些歌和那些鸬鹚如今已经被赋予了观赏的意味,缘于刻意,火的香少了,鸬鹚稍觉笨拙,渔歌,也缺了点渔民喉咙里该有的甘润。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久违渔韵的饶城人欣喜之极了——倘若连刻意的都没有,那么我们便只能远赴鄱余去寻找向往中的渔趣了。而现在,从饶城过来只需几分钟,就能踏上渔舟,听到渔歌。
龙门额的船突然多起来是近年的事,几年前,这里几乎看不到船,河面上,只有几排用毛竹或是塑料水管编成的筏子落寞巡回。现在,一溜杉木打造的新船,梭子船、小画舫,乌篷、但凡能嗅出诗意的几类传统舟船都有,它们规整地泊在龙门额老樟树底下的小码头边,像是宴席上的杯盏,就等着客人入席酣饮。艄公们在樟树下抽着香烟聊着家常,倘有了生意,便笑吟吟地从走向客人,然后解索起锚,载着游客溯流而去。
樟树底下坐在一个石墩上的老人说,“以前的热闹劲又来了!”说完又端起小石桌上的一盅茶,啜了口,再捋了捋胡须,然后对着围在身边的一群外地游客说起了龙门额的故往,他说,“龙门额曾经十分繁荣,尤其是在清代鸦片战争之前,龙门额可是个人声鼎沸的地方,那时何止是渔舟,连大货船也有不少,很多货物便从这个码头上入信江,下鄱湖,走长江,然后,很多打着信州标签的货物便流向了各地。可惜,后来五口通商了,洋人的蒸汽船进了中国,再后来火车也进了中国,于是,信江水运的优势一下子全丢了,接着,龙门额的码头就清冷了。”说到这,他摇头叹了口气,但旋即又兴奋起来,继续说,“可现在,没想到,突然变成旅游风景区了,呵呵,看看,多火爆啊!”老人不再说,视线转到了河面的舟船上,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老人到底爱热闹,从他的眼睛里,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欢喜。
与老人不同,来龙门额的游客却是奔龙门额渔村的恬淡而来。在城市的人流中泡久了,连骨头都酸,所以,城市人特别想找一条船去一个波澜不惊的湖中央逗留,暂别喧嚣,暂别油腻、暂别灯红酒绿,将疲惫的心停泊到波光和云烟围簇的宁静中去。比如我们,此刻就在烟岚拂过的湖面陶醉。这里十分静谧,只闻岸边柳堤上的鸟鸣和流水轻拍船舷的浅唱。抬头,间或有水鸟飞过,然后朝一个目标箭也似地射去,没入水中荡起一圈涟漪,又叼着一尾小鱼振翅而去。这种恰到好处的动静有洗沐心灵的功效,连思想也不用,就用耳朵聆听,就用眼睛凝视,很快,坐在舟船上的人便会犹如老僧入定一般,骨骸轻了,肉体软了,仿似灵魂已经从头顶飘忽而出,飘过湖面,飘向天空,飘到云朵里。
午间,我们回到村里。樟树底下的老人还坐在石墩上饮茶,见我们过来,眼睛又眯成了两道缝,问,“漂亮不?周遭恐怕再也找不到怎么好看的地方了吧?”老人很自信,像晚归渔夫撑着篙子站在载满鱼虾的船头。“嗯,真好看!但不知道村子里是不是也像江景一样让我们入迷?”我们中有人应老人,这话里还略有几分挑逗老人的味儿。果然,老人急了,他居然站起,“开玩笑,我们村是有名的秀美乡村呢……”看着他一脸着急的样子,我们不忍了,赶忙让他坐下,连连点头表示相信他的每一字。
老人确有自信的底气。我们是从外围乘观光车过来的,至此,才正式踏进龙门额的村居里。继而,看到了之前照片里见过的龙门额。
龙门额村并未完全按照以前渔村的特色打造,渔味自然是有的,悬有“渔歌子”匾额的农家,游步道两傍鱼篓或鱼雕做的点缀,但没有船和网,渔村的特性到底无法彰显得那么淋漓。秀美乡村的设计者也显然考虑了做一个徒有虚名的渔村景观并无卖相,因而,他们将信州农村的传统村居主要元素提炼了一番,再将之嵌进了村子的诸多最要紧的位置,我们现在漫步的这条道上就是:卵石砌的路面、刚吐蕾的雏菊、山茶、层叠的瓦楞和锯成对半的缸瓮,他们都堪堪长在了最合适的地方,显生机、抱厚朴、见活力,轻轻易易便将一个凭水小村的诗意点凸出来了。半掩在一丛青篁里的仿徽派翘角飞檐青砖小楼,零散在路的两边,剖鱼的村姑蹲在门口的小水沟前,不时抬起头,冲着路过的游客嫣然一笑……这画面,和谐,清眼、没半点违拗,像一杯陈年佳酿,想不醉人都难。城里人疲累后就想去乡村走走,冲的,就是渔乡樵村里特有的安然,而这龙门额,又给那份安然添注了几许雅致,这还能不让游者醉醺么!
午饭在村里的一户农家,这不是馆子,也不是农家乐,掌厨那位敦厚憨实的老哥说,纯粹只是为了方便,来客了,总不能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刚巧他自个就是一位烧农家酒席的大厨,于是,买了个冰柜,备了些菜,没人便自己吃,有客时便应游客所需烧一点,味道或许不尽人意,但担保放心,至于钱,由客人自己看着补点就行,故而,他连招牌也没挂一个。
上菜后,我们邀了掌厨的老哥一块到厅堂用餐,想了想,他应了,并到内室端来了一罐自泡的杨梅酒,说不能白吃我们的,酒就他请了,纯高粱酒基,管够。老哥也不管我们善不善饮,除了申明要开车的那位,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上了满满一杯酒。边倒酒还边嚷嚷,“这酒一定要喝,否则,我以后连出门也没颜面了!”我们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没喝酒,那他会因没待好客人而被乡邻笑话。这话十分典型的渔村味,犹如酒香和鱼香。
饭毕小憩时,我问老哥,你们这还唱渔歌么?
“渔歌?”他惊愕了一下才继续回答,“很少有人唱了,打渔的都少了,哪里还有什么渔歌。”
我不甘心,又问,“那你会唱么?”
“孩时祖父逗我时唱给我听过,会几句。”他腼腆地答。
禁不住我们央求,他终于开口轻哼:“家住吴楚江头,浪潮中也,一叶扁舟。任南北随东西而遨游,无累亦无忧,老天有意难留……”他的声音很有些腾格尔的味,便是如此轻吟,也韵味颇足。听着,眼前便幻现出一位戴笠着蓑的渔夫在悠悠江水中轻点长篙……
可惜,老哥说只会唱那么几句。
我不知道龙门额如今到底还有多少人会唱渔歌,但我确信以前的龙门额人都会唱渔歌,打渔归来,他们一脸满足地唱着渔歌从水烟中渐渐显露,接着,在岸边久候的妻儿踮起了脚尖,朝着渐近的渔夫幸福地笑……这种画面,更是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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