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隆新短篇小说《织女阿霞》【连载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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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女阿霞（2.3）    

文/谢隆新

  二

    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私营企业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许多国营小厂效益开始下滑，甚至出现了亏损。临江色织布厂也没能躲过改革的浪潮，像一只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逐渐失去了方向。

    先是市场份额越来越小，厂里由赢利滑向了亏损。接着人心开始涣散。几个业务人员纷纷投靠了私人企业老板，带走了厂里正常的业务。厂里主要领导打起了集体经济的主意。财务科科长金二水据说卷走了几十万资金，已不知去向。会计和出纳合伙做起了假账……原本每年都能赢利的小厂，一下陷入了绝境。万厂长回天无力，多次向县里请求，希望县里能拿出主意，以挽回厂里的被动局面。

    县长一脸无奈，对万厂长说：“你们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动动脑筋。现在公有制小厂都出现了问题，县财政也出现了困难，我们拿什么扶持你们？”

    后来厂里经营越来越困难，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万厂长只能偷偷将一些老旧设备卖了，来维持工人们的基本生活。
    半年以后，县里决定：关停色织布厂。派清算小组进驻厂里，清理国有资产，买断工人工龄，一次性将工人的清算资金发放到位。
    一个经营了十多年，为国家税收作出了贡献的国营小厂，就这样在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轰轰烈烈地倒下去了。

    清算结束后，厂里的会计和出纳都在市里最繁华的地段买了门面，做起了生意。几位主要领导调到了县纺织工业局，万厂长顺理成章升为了纺织工业局副局长。

    工人们不消停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好端端的厂子，怎么说倒就倒下去了呢？特别是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职工，失去了工作保障，生活陷入了困境。他们找到县政府，希望能重新安排工作。但县长说：“国营企业改革是大势所趋。县里的其它小厂也要关闭。县里也面临着改革的困境。”顿了顿，县长又动情地说：“大家先自谋职业，我们尽快想办法，完善私有化，让大家都有班上。”

    县长不亏是大领导，一番软话也确实稳定了一批人心。但还是有一些激进的职工组织了一百多人，拉起了“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的横幅，来到县政府大门前，将县政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县里几位领导出来做工作，让他们先回去，不要扰乱公共秩序和社会治安。大家听不进去，堵在门前不肯散去。

    一直到上午十点多钟，几辆警车载着几十名警察呼啸而至，将几名主要组织者抓到了警局，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三

    一年以后，金二水回到了临江，与县纺织工业局签订了承包色织布厂的合同。这个关闭了一年的纺织小厂又起死回生了。

    消息一传出，老职工又重新回到了厂里。金二水了解厂里的每一名职工，将技术精湛的阿霞提为了车间主任，管理着织布车间一百多号人。这些还住着筒子楼的女工们似乎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金二水不知从那里兜了一圈，不仅把原来与厂里断了业务往来的老客户请回了厂里，而且还攀上了几个新客户，与厂里签订了销售和加工业务。

    阿霞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更肩负着完成厂里生产任务的重任。她带领姐妹们按照客户的订单，加班加点生产。这些纯朴的职工也很感激金厂长为她们带来的就业机会，兢兢业业，埋头苦干。当年，金二水就挣到了100多万的年利润。这在当时的临江县已经是轰动性的新闻了。因此，县里把色织布厂树为了民营企业的先进典型。县里的领导经常陪同上级领导来厂里参观视察。看着几百台机器满负荷运转，几百名工人埋头苦干，领导们都很满意。认为临江县改革开放的步伐取得了丰硕成果。因此，经常有各级媒体来厂拍摄采访。每一次釆访，阿霞那英姿勃发的面容都会出现在镜头上。

    为了回报县里的领导对色织布厂的关怀，精于人际交往的金二水经常请领导们到城里最繁华的“野味轩”去吃饭。今天是张副县长，明天是李局长……总之，饭局成为了金二水工作的重头戏。县里的许多领导私底下都和金二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为了迎合某些领导的味口，金二水还在厂里专门开辟了一块场地，修建了一幢两层楼的“棋牌室”。里面装修精致豪华，不仅有棋牌室，而且还有可供休息的几间整洁、格调暧昧的单人房间。他还专门召来了几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陪同这些领导玩牌和休息。这里的房子虽然没有当年的“红楼”那般气派，但功能一样不比红楼少。每次领导来这里玩牌，不仅能赢上千元人民币，而且还有美女相陪。这些领导对金二水也是刮目相看，不仅帮他减免税费，而且在政策扶持上力度也是最大的。

    金二水大红大紫，财大气粗，堪称临江县的千万富翁。小车也是全县最豪华的。那阔绰的气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未的临江县城是无人能比的。

    但金二水还是露出了他拙劣的本性。他与工人们的感情越来越蔬远了。
    几年了，工资不见上涨。作为纺织行业，工伤是不可避勉的，但工人们却拿不到一分钱的伤残怃恤金。

    阿英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英与阿霞是一同年进厂的好姐妹，两人情如手足。这天晚上九点多钟，已到快下班的时间，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当时，阿英埋着头换纱，突然，对面机台上的木梭飞了过来，阿英毫无防备，木梭不偏不斜打在阿英右眼上。阿英顿觉天旋地转，粘稠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了出来。阿霞和姐妹们叫来救护车，七手八脚把阿英送到县人民医院，但最后还是没能保住阿英的右眼。更要命的是，阿英从此离开了钟爱的岗位，再也不能回到厂里上班了。

    出院后，阿英找到厂财务科，希望能得到一笔伤残津贴，但财务科长说：“厂里有规定，除医药费用报销外，其它一切应由自己负责。”

    那时，国家刚刚出台企业工伤保险，但相应的法律还不完善。可怜阿英只拿到了自己垫负的医药费，就黯然离开了工厂。

    阿霞知道这一情况后，很是生气。作为车间主任，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为姐妹们争到应有的权利。她找到厂长办公室，对金二水说：“金厂长，阿英工伤瞎了一只右眼，为什么没有伤残津贴？哪怕给点安抚费用也好啊！我希望金厂长多替职工着想，关照一下阿英！”

    金二水却说：“你们这个弄伤了手指，哪个弄瞎了眼睛，你们自己上班安全意识不强，出了事故总是找厂里。出于人道主义，我己经给他们报销了医药费，还要我怎么样？”

    阿霞见金二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还振振有词的样子，就说：“那好，你忙吧！”说完，愤愤地走了出去。

    阿霞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作为织女，操作布机，本来就有许多不确定的危险性，现在反把责任都推到职工身上，还摆出一副挺人道的样子。

    她也想到了去年覃梅弄伤手指时的情景。覃梅是县里一位领导的姨妹，据说覃梅进厂也是这位领导打的招乎。覃梅弄伤手指，不仅报销了医药费，而且还补发了三个月工资。覃梅伤愈后，金二水还提着营养品亲自登门看望，并给了一千元营养费。后来，覃梅逢人就夸金厂长好。金二水也在县里的大会上拿这件事做文章，说自己如何如何关心职工。后来，很快就传出覃梅与金二水滚床单的事。从这件事，阿霞也看到了金二水虚伪的一面。

    到了车间，阿霞什么也没说，发动姐妹们为阿英捐款，自己带头捐出了一个月工资。
    金二水后来还是出事了。

    这天，上面来了几个人，在金二水给工人们开会时，直接把金二水带走了。
    后来，知情者讲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金二水这几年赚了钱后，忘记了和他一起打拼的几个兄弟，更对不起为他加班加点赚钱的工人。是厂里的一个核心人物将金二水当财务科长时，卷走几十万资金的事捅了出去。顺着这条线索，上面多次明察暗访，掌握了金二水犯罪的全部事实。

    金二水赚了钱后，不仅修起了“小红楼”，腐蚀县里的干部，而且还跑到澳门参与豪赌，把工人们为他赚的一千多万血汗钱输了个精光。为了填漏补缺，他偷税漏税，银行的几百万贷款也无法偿还。
    这一腐败案件除牵出县里一名叫副县长外，还牵出了财政、银行、公安的一些领导。一大批领导干部被撤销了领导职务，已升为纺织工业局局长的万鹏还被关进了省城监狱。

    几天后，人民法院依法查封了色织布厂。
    临江色织布厂再一次沉重地关上了大门。

【作家档案】

       谢隆新，湖北洪湖人。青年时间从事过教育和文化工作。一百多篇文学作品发表在《中国纺织报》《农村新报》《文学百花苑》《荆州日报》《荆州晚报》《德州晚报》《洪湖日报》《西南作家》杂志、《世界作家文集》《作家文萃》《作家文苑》《作家驿站》《现代诗魂》等报刊和网络平台。有作品被选入文学选集或被文学网站转载。系荆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荆州作家协会第五次代表大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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