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一部iPhone,他拍下爸妈的恩爱情仇


90年代的DV画面里,谭振邦的家庭是美满的。
谭父年轻时在太平湾发电厂工作,拥有体制内一份稳定的饭碗,但身上总有一股热情和用不完的劲儿。他穿着白背心跳霹雳舞,写剧本渴望拍电影,和别人打拳比赛不屈不挠,可以三步一跃跳上房瓦……在那时,前卫的谭父就邀请了摄影师用DV专门记录自己的生活。

7天,一部iPhone,他拍下爸妈的恩爱情仇

采访:沙丘、Sunny

撰文:Sunny

编辑:JOMO

剃了平头的父亲,在谈到过往时泪水噙满眼眶,但手摇着自己发明的倒立座椅,却满是骄傲。他向镜头展示自己各种发明,好像那是唯一的掌控感。

母亲和新男友在小辈面前羞于恩爱打闹,但甜蜜和陪伴的气息在日常生活里尽显。他们在KTV里深情对唱,在三个人的年夜饭上喝了交杯酒。

2018年春节的七天,导演谭振邦用自己的iPhoneX 对准已经离异了十几年的父母,记录他们当下的生活。影片还穿插着90年代的DV影像,在回望过往的同时,他试图找到答案,婚姻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

于是,就有了这部纪录片《夫妻不是同林鸟》。7月22日,该片在西宁FIRST青年影展首映,很多观众被谭振邦父母深深感动。

图/《夫妻不是同林鸟》在FIRST映后,导演谭振邦(右),FIRST王一舒(左)

01  “婚姻崩溃没办法,没有感情了”

90年代的DV画面里,谭振邦的家庭是美满的。谭父年轻时在太平湾发电厂工作,拥有体制内一份稳定的饭碗,但身上总有一股热情和用不完的劲儿。他穿着白背心跳霹雳舞,写剧本渴望拍电影,和别人打拳比赛不屈不挠,可以三步一跃跳上房瓦……在那时,前卫的谭父就邀请了摄影师用DV专门记录自己的生活。

而在那段美好的生活里,谭妈顶着一头乌黑的波浪卷,紧身衣和喇叭裤显得她好像是刚从明星海报里走下来的一样。而6岁的谭振邦乖巧可爱,他们一家人坐着摩托车,骑行在开阔的大街上,好像一直可以骑到未来,但在中途却停车了。

图/谭振邦儿时家庭照

在谭振邦上高中的时候,他的父母离异了。父亲的出轨和家暴使他在影片中近乎激动地说,“我不能容忍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所以到现在无法原谅父亲这一点。”

“婚姻崩溃没办法……没有情感了,人留在身边也没用,味同嚼蜡。”

“人性的恶怎么可以恶到那样”……

谭父在影片中回忆过往,说着说着开始沉默、哽咽、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后来接受“凹凸镜DOC”采访,谭振邦说,在镜头后面“父亲哭,他也跟着哭。”或许是释怀、或许是和解。

“其实也没什么对错,如果我在他们的立场,可能做的比他们还过分。” 谭振邦说。

02  离婚并不可怕,二婚也很幸福

离婚十五年,谭父谭母各自找到了新的生活伴侣,他们的生活仍在前进。在纪录片《夫妻不是同林鸟》里,谭振邦并不想做苦难的展示和用力的诘问,他只想记录父母的生活状态,他说, “我要强调的是,二次婚姻也可以很幸福。”

图/谭父与他的新伴侣

影片中现在的谭父依旧个性鲜明,观众被他的金句引的连连发笑。他对着镜头告诫现在的年轻人,“婚姻不能被物化,爱情里边不要被金钱左右。”

谭父他热爱发明,在乡下有一处的发明屋,每年他都会住上一个月,他说,“我要逃避都市生活。”

而比起谭父,谭母更为温柔和沉静,和新男友刘叔一起摆弄花草、打扫卫生,或者是在KTV里深情对唱。

图/谭母与其男友

或许,当导演谭振邦决定用手机记录下父母的生活时,他也想在春节,中国家庭最珍惜的这个7天里,去解答埋藏在自己心里7年甚至更久的问题——婚姻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以下是「凹凸镜DOC」专访谭振邦实录)

图/《夫妻不是同林鸟》海报

03  “我爸的表达欲太强,就改以他为主线了”

凹凸镜DOC:这次来西宁的感受如何?放映效果和预期一样吗?

谭振邦:我之前没想到观众没有这么好的反应。我没有往商业那方面去想,之前就是纯粹给父母一个纪念。看到观众的反响,我很感动。而且我第一次来西宁,觉得离云很近,心情很好。

凹凸镜DOC: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想法要拍摄这样一部纪录片?去年春节吗?

谭振邦:拍摄是去年春节假期开始的,拍了七天,剪了一个月。其实拍摄这部影片有两个契机:第一,我母亲再婚。过年之前,元旦节,我妈给我打电话,她说,儿子我要结婚了,但是她的男朋友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大概谈了三年。

我父母离婚以后,我爸很快就再婚了,因为他是那种性格。我妈可能顾及我的感受,她有男朋友,从来没跟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次是第一次见面。她也觉得我三十岁了,可以说了,可以谈开了。

第二,我看到《四个春天》的一条评论,为什么没有人拍城市里的夫妻?这一句话把我点醒了。我觉得我可以拍啊。

图/谭母年轻时照片

凹凸镜DOC:《四个春天》对你的启发看来还蛮大的?

谭振邦:对。但我个人不大喜欢《四个春天》,我觉得节奏太慢了。我就有点不服气嘛,要是服气我就不拍了。我想,我拍的肯定跟它不一样。因为我们题材和环境不一样。

凹凸镜DOC:那你觉得与《四个春天》不一样的点是什么?

谭振邦:他那个影片不涉及到婚姻问题,我主要的内容是婚姻,尤其是再婚的问题。

凹凸镜DOC:拍摄之前有没有一些准备,有没有什么计划?

谭振邦:我之前写过一个拍摄提纲,给他们发过。我一直在想,我大概要拍什么东西,具体什么内容,大纲很快就准备好了。但是拍摄的时候,我爸说不用提纲。他很有表演欲望。我妈也说别按提纲,因为她会紧张,这个提纲后来就被全部放弃了,现场也没看这些问题,就是自然的聊天。

凹凸镜DOC:你最早想以妈妈为主进行拍摄,后来怎么爸爸成为了主要人物?

谭振邦:拍摄采访的时候,我发现我爸的个人魅力和表达欲太强了,我妈那边反而是她男朋友一直在说。后来就只能以我爸为主线了。

图/谭父

凹凸镜DOC:当时为什么选择用iPhoneX拍摄?它在拍摄中有没有什么优势。

谭振邦:因为我当时刚买苹果手机,那时候还没贸易战,要是有贸易战,我估计就买华为了(笑)。手机拍摄一些功能还是挺好的,包括4K模式、慢动作,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宽容度还是可以的。防抖功能也很不错。

我之前在影视公司拍美食节目,拍了两年,用的是佳能5D2。后来有一次,我用手机拍摄同样的内容,发现效果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原因是考虑到拍摄对象的状态,就是亲友父母面对手机都不会紧张,用单反的话,状态肯定不好,而且在拍外景的时候,手机更便携。

凹凸镜DOC:作为处女作,你觉得在拍摄和制作中最困难是什么?

谭振邦:收音有一些问题,条件有限,包括环境音,户外对话都不太好。声音是这个影片最大的遗憾。还有就是英文字幕,我英语不好,也没找到人帮忙翻译,字幕全是百度翻译的。另外,还有一点遗憾是,我父亲跳舞素材没有用进去,我怕有点喧宾夺主。后来我发现观众的反应很好,如果要上映的话,我可能会放进去。

04  “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可言,只有善恶之分”

凹凸镜DOC:介绍一下你的父母吧?

谭振邦:我爸和我妈都是技校毕业的,以前都在电厂工作。我妈属于官二代,我姥爷是劳动局局长,我妈是安排到电厂的,我爸是分配去的。当时我姥爷很看不上我爸,因为我爸年轻时候穿喇叭裤,跳霹雳舞。第一次我爸见我姥爷,我姥爷极力反对,说这人不行。但我爸很有魅力,从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健身,跳舞。

后来,我爸从电厂买断工龄,又被婚姻打击,造成心理创伤,他一直没有缓过来,行为完全变了。离婚之前,他追求前卫的东西,消费观念也是。离婚后,他的生活状态发生了很大改变,会想怎么省钱,怎么节俭,因为已经失业了。其实我觉得,他那些发明创造也是一种逃避,因为他没有工作。

图/谭父跳舞

凹凸镜DOC:你父母是为什么离婚?

谭振邦:初三的时候,我爸跟我撒谎说,是你妈先出轨的。当时我不清楚真相,竟然还有点恨我妈。后来我当完兵回来,我妈才告诉我真相。原来我爸在深圳打工时,他出轨的事情就被一个亲戚发现,告诉了我妈,而且我爸不止一个女朋友,差不多有二十多个。那时候在小镇上,我爸的魅力很吸引女孩。现在看,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可言,只有善恶之分。

图/谭父年轻时

凹凸镜DOC:讲讲影片中那些珍贵的旧影像是怎么来的?

谭振邦:全是我爸那时候请人拍摄的,有十个多小时的素材,当时用的是磁带,拍摄对象主要是我爸和我,没有单独拍我妈,我妈可能也不想被拍。

我从小就知道我爸在拍,但那时候不怎么注意,当兵回来后,我意识到这些影像很珍贵,认为之后可能用上,所以就将它们赶紧转成数码了。其实,我延续着我爸的电影梦。

凹凸镜DOC: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哪些地方对你触动很大?

谭振邦:有一天采访我爸,他讲到孩子的时候,情绪一下没控制住就哭了。我没想到他会哭,我情绪也跟着失控了,我们俩就一起哭。

凹凸镜DOC:拍完这个片子后,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和解了,还是说之前其实就挺融洽的?

谭振邦:实际上,我和我爸的关系就一直不冷不热,现在稍微好一点,但也不是完全好。我们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如果完全和解还是不太可能,不过也许等我结婚有孩子之后会完全和解吧。

现在我和我妈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们每周都会打电话。但是跟我爸的话,我们就只是发短信,很少打电话。拍完这部片子后,我确实更了解他们了,其实也没什么对错,如果我在他们的立场上,可能我做的比他们还过分。

凹凸镜DOC:你是怎么一步步走上影视之路的?

谭振邦:我没考上高中,去当了兵。当完兵我就想,我要是去电厂上班,结局百分之八十会像我爸一样。后来我就没去。我拿了3万块钱的复员费,开了一个广告公司。但是一个单也没接到,挺了一年,倒闭了。

后来我妈建议我去学点专业知识,2013年,我到中国传媒大学进修了一年。后来断断续续跟了一些剧组,再后来就到一个公司拍摄美食节目。今年2月,为了制作这部片子就辞职了。

图/谭振邦

凹凸镜DOC:你觉得纪录片是什么?

谭振邦:我个人而言,纪录片一定要真实一些,不要太刻意。我昨天看了《看海》,就觉得它是剧情片,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把它定义为纪录片。还有我对《时光机》的个人看法是拍的太技术化,太商业了,它离观众太远了。

凹凸镜DOC:你之后还会拍摄纪录片吗?

谭振邦:我可能不会再拍纪录片了,因为除了我父母,其他人我都拍不好,也没有耐心和欲望去拍。

图片来源:谭振邦、FIRST影展

凹凸镜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凹凸镜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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