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20年前可怕的日子

经历20年前可怕的日子

姝苑

1998年排华骚乱。(图片来源:National Geographic)

1998年排华骚乱。(图片来源:Rully Kesuma)

1988年5月13日,下午正在上课时,家长温太太突然进刊课堂小声对我说:“庄老师,外面好像发生暴乱,你赶快收拾书包回去吧!同学们就先留在我家,等下我会打电话给他们家长。”说着,就面对学生说:“同学们安静, 不要怕!”

温太太一边送我出来,一边叮嘱我:“庄老师,你别走大路,走小巷比较稳当,一路要注意安全!”

我谢了她后,便心神不安地走,一路上看到好多剪平头着紧身衣裤,穿运动鞋的汉子在路上耀武扬威地出入平民家,似是在抢劫和拖拉妇女欲加施暴。弄到我的腿脚发软,步履十分沉重。但我一直压抑和告诫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为了安全,我朝更远的小路走去。谁知那里也在暴乱,且亲眼目睹至死也不能忘却的一幕悲景。我沿着小河走准备过桥,想从另外一条路走去,只见河边一公厕前有很多人在指手画脚,我向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强力壮的暴徒在拖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把她推倒在公厕前,旋即要脱她的上衣, 伹很难脱,因为扣子太多。暴徒非常暴怒,便死命拉下她的裙子,—下就把裙子撕破了,接着他又把内裤也拉下,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禁不住惊叫起来,那暴徒想在众目睽睽下强暴那女子, 嬉皮笑脸地解下腰带要脱裤,那女子双手捂着脸哭,弯曲着腿脚盖住下身。

正当此时,有个穿皮夹克的男子骑摩托车经过,他二话不说就把摩托车停住,赶紧脱下皮夹克,弯身将女子的下身用皮夹克包住,然后把她安置在摩托车的前座,自己坐在女子的身后快速的走了。临走前他说:我是记者,我要救这个女孩子,等下我会倒回来,我要杀死那个暴徒。我打心底里极为感谢那个记者,为女孩感到庆幸,逃过了一劫。暴徒来不及施暴,气愤地拼命踢围观的人。

目睹这情形,我差点在路上瘫痪了。一个印尼老婆婆上前来扶我,还大声地骂我:“你还不赶快走,等下你也会被强暴!”

我强打精神疾走回家。

1998年排华骚乱。(图片来源:AP)

到了家里,一看小女儿做工还未回来,心里非常担忧。女儿虽是在中央区工作,但是回家也得经过五角桥区呀。于是我像疯了的人到处奔走,到每间店去査看,到印尼人开的饭店去张望,为了找女儿,我忘了我是个妇人家。一个中年男子提醒我:“阿姐快回家,你不怕这些野兽施暴吗?”这时我真怕我和女儿遭到不测,便赶快回家。一回到家,女儿还是没有回来,真急死人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过后又不死心,又出门转去别条大街,准备再转一条小路再去找小女儿。

此时看到一商店前有一老妪正撕心裂肺地大哭,原来一群暴徒正在她家轮奸她的女儿。过后她跌坐在地上,似乎晕倒。我不敢上前救,只是有气无力地大喊几声“救命呀!救命呀!”但是没有人来救,大家都怕这群暴徒,躲起来了。我赶快躲进印尼人开的饭店的厨房里,求他们给我一寸土让我在那儿蹲着。大约半小时后,外面似乎平静下来,我探出头来看,原来这群暴徒正走向上段的五角桥区,又再抢劫和施暴。天啊,救救我们吧!他们这样做何时了?想到这里,我不管我的脚有多重也要一步一步找到我的小女儿。女儿啊,你在哪儿呀?妈的心早已跳出胸腔外了。

我还自言自语地说:“女儿如果你走的那一带不安全,去求你的印尼同事助你过一夜吧!”时间的脚步不停地走,天渐渐暗下来,我还没有见到女儿的踪影。那些暴徒三三两两地回到他们的集中地,大概是泄欲够了吧?听说,这些暴徒在同一个时候都吃“春药”,所以施暴时间好多地方是同时的。

我不知道要在哪儿找到女儿,就到一印尼朋友家,躲在角落里,不时地探头看看有无女儿的踪影。等呀,望呀,眼珠差点要从眼眶跳出来……

1998年排华骚乱。(图片来源:AP)

终于望到有个和女儿模样一般的女孩,我就不管是不是女儿就先跳出来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果然是小女儿,但看她走路一拐一拐的,心里担心死了,真怕她受了伤害。她说她是从苏迪曼街忽走忽停忽跑忽躲慢慢地一拐一拐走回来,一回到家,—家人相拥而泣。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深怕白天的事又重演。

第二天5月14日,早早起来吃了泡面,想去那女儿被轮奸的阿姨家慰问,阿姨却说不要多问她女儿的事,她快要不行了。“我们带她到医生处请医生治她的伤,并设法别让孽种留在她身上”。阿姨要求我们不要张扬她女儿的事,她觉得没脸见人了。此时我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祈求上苍赐予她们平安。我边走边哭,我的心似被揪到碎裂。时隔十六年的今天,我依然感到非常伤痛,永不能消逝。

回到家里,叮嘱女儿请假别上班,也叫女佣别去菜市买菜。

大约午饭时分,又听到外面发生暴乱,情势比昨日更汹涌可怕,很多人在喊叫乱跑,一群暴徒又出现了。暴徒们在马路上狂叫唆使市民一起把华人商店捣毁洗劫,甚至焚烧,有的嘴里喊叫:“杀死支那人!”我住的巷子对面大街上有个相馆,前两个月刚买进几套照相、冼相、印相设备,暴徒们用锄头、斧头、铁锤等工具把全套设备捣得粉碎,把婚纱从橱里拉出来抛到街上反复践踏。 有些居民跟随暴徒把婚纱缠在身上或颈项,大摇大摆地回家。

专替新娘打扮的女店主哭到“脱神”(客家语),一家人大哭,哭到天也昏了,地也暗了。后来他们清点家里的东西,几乎全被暴徒们捣毁,被居民洗劫,连一个饭匙都没留下。

我们居住的小巷,暴徒们也来“光顾”。他们本想烧毁我们的小巷,因为我们家对面是个回教堂,加上小巷里华族跟友族杂居,教堂长老百般劝阻暴徒们说:“你们如果烧这条巷,受害的除了华族,还有很多我们的兄弟,你们千万不可造次!”暴徒们就对长老说,好吧,那就换另外的方式,把这些支那人杀绝。

暴徒们于是要长老叫巷里的男人合力把巷口Alfindo银行泊车场里的所有汽车推到大街上,然后点火焚烧。于是火光冲天,还时时传来爆炸声,“烧死支那人”的狂叫声此起彼落。此时我们一家人身心都颤抖了,只能躲在家里,每天吃方便面过日子,三天后才敢出来看看。只见Alfindo银行前的柏油路,熔化变形了,烧毁的汽车残骸触目皆是,再看看街道两边,满是玻璃碎片,以及不计其数的被烧毁的东西,真实满目疮痍,惨不忍睹。又听到某某人的女孩被暴徒蹂躏,有的昏倒后醒来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立即神志错乱,发疯了......

1998年排华骚乱。(TRIBUNNEWS.com / HERUDIN)

我巷子里的邻居们,有的被暴徒唆使跟着去抢劫。他们很高兴,觉得天上掉下大馅饼,就几代人一起出来抢馅饼,马路上弄到行走都难。我隔壁的洗衣婆三代人一起出来。毕竟她们是乡下人人,胆子不够大,只拿了不知多少的花雨伞和运动鞋,洗衣婆大为生气,大骂孩子和孙子是“吃屎长大的”,怎么只拿伞子和鞋子,没拿其他贵重的东西。骂了半天,一看到我便笑嘻嘻问我:“你要雨伞吗?等下我拿几把给你。”我不理她,将铁篱笆门大力甩一下关住了。平时看她很善良和气,可这次她阴暗的庐山真面目露出来了。原来在她善良的嘴脸后面,隐藏着丑恶的面孔。往常她有困难在我面前诉苦时,我会塞给她小钱应急,现实教育了我,使我对她的看法全变了。

当这恐怖的排华反华事件发生时,华人遭到屠杀、强奸、焚毁等灾难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算来我们到底是哪国的国民,这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民族了吗?使我感到非常痛心!这种反人类的恶行,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彻底的揭露,更谈不上解决了!枉哉!冤哉!

(本文作者为前华校生,曾经在多年前华文媒体上刊登,应原作者要求,题目和作者名字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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