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数,主流新女主

撰文/杜迁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看《峰爆》,是为了什么去看的。
我是为陈数去的。
她是我近年最关注的中生代女演员,大器晚成,26岁才主演第一部电视剧,33岁就拿下白玉兰、金鹰、华鼎的三料视后。
观众称她“旗袍女王”“大青衣”,有市场、有人缘、有口碑,但电影圈好像不怎么重视她。
这次她在《峰爆》中饰演基建人丁雅珺,一改过往精致妆容,变得素面朝天,极接地气。
戏不多,但每一场都有亮眼的点。一把“工具人”的牌,打出了花。
观众总赞赏她的美、她的曲线、她的气质,可能都低估了她的表演。我这么说吧,这个三料视后拿影后,是早晚的事,谁先抢着谁占大便宜。
01
把角色演到戏缝里
陈数早前从事舞蹈行业12年,曾在东方歌舞团做了7年职业舞蹈演员。后来考进中央戏剧学院学表演,毕业后,主要演电视剧和话剧。
这份履历看上去毫无电影感,但她的表演方法和层次,太适合大银幕了。
《峰爆》里有一场戏,山体滑坡即将发生,情况紧急,办公室里大家争吵,要不要炸掉修了10年的隧道来救县城。这是当时唯一的方法。
陈数饰演的丁雅珺,没有台词,她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一个人面对镜头。
我是在CINITY厅看的这部电影,几层楼高的大银幕上,整个画面里只有一点颜色变化,就是陈数的眼睑慢慢变红。听着大家对隧道的不舍,她的眼眶一点点湿润,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嘴角。
陈凯歌以前说过:“一个电影演员最难得的事情,就是要训练出一张平静的脸,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通过你的眼睛来表现的。”
陈数特会用眼神,会用平静的脸。
2006年春节,她临时接到通知,去《新上海滩》剧组演许文强的初恋方艳芸,前一天三地赶飞机没睡,到了现场就安排化妆、拍摄,第一场就是和许文强的重逢戏,无台词,纯靠眼神和表情,陈数演得极其动人。
她跟《峰爆》的导演李骏,还合作过一部电影《长安道》。陈数在片中饰演林白玉,一个野心勃勃且出轨的女人。影片结尾,她找到范伟饰演的丈夫,想重归于好,并用自己的身体为诱惑。
已经憎恶她的丈夫,对她进行了嘲讽和侮辱。这段戏,陈数依然没有台词,甚至镜头焦点都不在她脸上,她的脸是失焦的、模糊的。
但她“听台词”给反应的功力极强,演得非常细。听到侮辱后,她的呼吸发生了变化,心里有痛苦和愤怒,整个肩膀也跟着呼吸起伏。范伟这句说完,她抿了一下嘴,克制情绪,露出不想再起争端的表情。
两位戏骨互相给戏,配合得极其好。范伟猛一抬手,不是用推,而是用嫌弃的甩。陈数一方面被吓到了,一方面几乎立刻红了眼圈。她绝望了,她还爱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在乎她。
范伟随后起身给了她最后一击“真恶心”,陈数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全身的刺立刻竖起,她要跟这个男人决裂、要复仇。
很多人喜欢陈数之后大骂范伟的那段,但我觉得这场戏的精髓,是她决裂前的心理变化,是她那张练出来的平静的脸,是在大银幕上才能感知的细微变化。
这部电影叙事复杂,林白玉的戏份非常少,陈数几乎是按秒按帧那么来演,不管有没有台词,焦点在哪,她都时刻处在角色之中。
02
懂,才能演、才能变
《峰爆》里陈数的戏份也不多,但她对角色的定位很清晰、很坦诚,映后跟观众开玩笑:“我演得很孤独,大家都看到了,这三位(朱一龙、黄志忠、焦俊艳)都有人物关系,我没有,一不小心我就是工具。”
她读剧本、理解人物的能力很强,不光是理解角色的功能、任务,也了解角色人性中最幽微的一面。
同样是《长安道》,有场戏,叛逆的女儿第一次回家吃饭,林白玉作为继母讽刺她不正经,范伟饰演的父亲赔笑说“你不穿短裙,不也才几年而已吗?”
一般观众会理解为,这是父亲在继母面前给女儿解围,但陈数认为这句台词暴露了男主角的潜意识,他对女性有一丝轻蔑,这个角色最终的面目也确实如此。
她一直能演好,能演到戏缝里,不只是因为有技术,更因为她能思考、理解人生,能够洞察角色。别给她机会,给一点点,她都能演出花来。
更早一点,陈数被发掘,是因为她的形象和气质。
很多人不知道,陈数演白流苏,是《倾城之恋》的编剧邹静之“钦点”的。写剧本,邹静之花了三年。定下陈数,只用了不到1个小时。
他不认识陈数,没看过这个演员的作品,只看了一期访谈,就找人问到电话,打给陈数问“你想演白流苏吗?”这是张爱玲笔下最著名的女性角色。
这版《倾城之恋》至今在豆瓣保持8.0的高分,口碑不坠。白流苏的选角最被称道,陈数也在此开始了“旗袍女王”的道路。
能被邹静之一眼选中,是因为她的气质、形象,在国内市场中已经比较少见。小花旦、白幼瘦流行的这些年,陈数是硕果仅存的几位“青衣”之一。
可以说,她是在两代女演员审美变迁的节点中走出来的,上承青衣,可温婉、知性,下接花旦,可美艳也可纯真。仅仅用青衣和旗袍,概括不了她的戏路和美。
陈数曾说过,如果一生只能演一个角色,她希望是黄依依。
黄依依出自麦家的谍战小说《暗算》,是一位天才数学家,在701负责破译密码。
她纯真、善良,才华横溢,大胆追求爱情,犹如飞蛾扑火。她跟六十年代的环境、风气格格不入,她站在“人”的高度上看待世界,无关意识形态、无关阶级划分。
纵览国剧历史,这也是一个非常少见的角色。《暗算》在豆瓣获得9.0的高分,至今还有人追问黄依依是否被国家机器改变了,男主角究竟有没有爱过黄依依。
陈数一贯被认为大气、端庄,但她演出了黄依依的纯真。那时候她已经28岁,树下看小松鼠时,仍然如少女。
陈数的深情也令人心痛,她说的“我爱你”三个字,被苦水泡透了。
之后的白流苏,则是纤弱、哀婉,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谈吐,同时有哀伤凝结心头的柔弱。渴望爱情,又心怀恐惧。
男主角打电话,想要来酒店房间时,陈数把白流苏的挣扎、纠结,演绎得入木三分。
当时跟陈数搭档的黄觉说,陈数“是一个视戏如命的人”。黄觉也算影视圈的异类,专业上,他不会奉承人,夸就是真夸。
在大家闺秀的门类里,陈数演到了顶级。近几年,《和平饭店》的陈佳影、《长安道》的林白玉,则是“艳”字当头,气场惊人。
更难得的是,陈数非常大胆、自然地在荧屏和银幕上,展现了成熟女人的性张力。
在我们相对保守的观影环境里,在对视即算发糖的甜宠风里,陈数提供了女性角色、爱情戏的另一种面向。
她有成熟的魅力和吸引力,既蛊惑人心,又带点主动性、攻击性。很多B站UP会给她“拉娘”,比如把她和“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剪成CP,毫无违和感。
03
大女主,别等了
到了《峰爆》,又是一个新的变化。
导演李骏给她设计的出场很有意思,一辆车开过来,只能看到车里有一个女人的背影。然后她的声音出现,观众能够辨别出来这是陈数。然后下车、前行、转身,观众才第一次看到陈数的正脸——素颜无妆,甚至整张脸晒得有点发黑发红,头发略显凌乱,发质有些干枯,服装是工地上的暗色冲锋衣。
这个转身亮相,可能就意味着她的新形象、新变化。
但如果要说她的这些角色有什么相似性,那应该是独立和坚韧。陈数不演没主心骨的女性。
中生代女演员普遍面临困境,但陈数一直能贡献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可能就是她选择的人物都有股劲儿。即便不是第一主角,也能光彩夺目。
去年有部剧叫《完美关系》,你可能不记得这个剧,但大概率知道陈数演的“斯黛拉”——公关圈的女魔头、女强人。无论对待爱情还是事业,她都理性处理、雷厉风行。
尤其她在爱情上的态度,很让人佩服。对待出轨的老公,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对待不合适的年轻男友,有果断分手的魄力。
纵览陈数履历,她总会选择饰演独立女性,市场也倾向于选择她。
当年的大爆剧《铁梨花》,给她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基础。铁梨花是盗墓贼的女儿,匪气十足、耿直刚烈,爆粗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人物跨度长达三十多年。
剧中有一场戏,铁梨花玩弄汉奸和日军,谎称带路最终跳崖。这样的赴死,往往是男性角色的特权,女性角色赴死,常是为了保护贞洁或绝望,但铁梨花可谓豪气干云。
这股劲儿从演员延伸到角色,从小荧屏延伸到大银幕。
《峰爆》有一场雨中劝说戏,是陈数的高光时刻,她必须要动员工人们去炸掉修了10年的高铁隧道。
整个构图、调度的安排很有意味。陈数在雨中,工人们在避雨工棚里;陈数站在空地中间,工人形成三面包围;陈数站在平地,工人们从二楼俯视;陈数只有一个人,工人数量很多;陈数是女性,工人们都是男性。
这一方面是角色面临的困境,一方面也像银幕内外的隐喻。一个女性领导能够劝服工人们重返岗位,一个中生代女演员也需要克服重重困境,才能获得角色、获得打动观众的机会。
陈数完成得非常好,最后和工人的那个拥抱,极具说服力,也很难想象还有哪位女演员能演出这份力量。
我只可惜,她不是第一主角。也很奇怪,为什么电影圈还不抢她去拍女主角。她现在的年龄正是最好的时候,观众的审美也进入了渴望多元女性、独立女性的阶段。
但陈数自己好像并不急,她不骄傲,还在琢磨自己、琢磨角色。这可能是她一路走到今天、演出那么多好角色的原因。
我现在就等着看,这位演员啥时候拿影后。她当第一主角的电影,会是什么故事,什么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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