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德║雨夜惊魂（短篇小说）
每当一个人坐下来静思的时候，那血淋淋的场面，不时在眼前晃过，让我不得片刻清静和安心。这种折磨促使我不得不提起笔，记下这么个故事。
——作者手记
那天是端午节的傍晚。天边一阵乌云密布。
“鬼天气，又要下雨了。”木发站在鱼塘边，撒着鱼饲料，自言自语地嘟嚷着。木发刚把饲料撒进鱼塘，他老婆就在高坎上大呼小叫地喊他：“老木，赶快去圩上（镇上），买一些菜，晚上过端午节。不然天要下雨了。”
木发在村里，人称他老木。这里，我也称他老木。老木惧内怕老婆是公开的秘密。老婆叫他上山，他不敢下河；饭桌上老婆拿眼瞪他一下，他只敢吃半碗饭。
老木骑着他刚买的嘉陵125往镇上赶。老木骑新车心里很有成就感。他骑在车上，心里感觉好象把媳妇骑在胯下，手里把油门拧满，车子箭一样飞驰向前。
在镇上，老木在农贸市场转了二个来回，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买了半斤猪肉、半只鸭子、一斤豆芽、四块白豆腐、一把青菜。他用二个塑料袋装着，挂在摩托车的龙头上。
不一会儿，一阵大雨狂泄而下，好象有人在天上倒水似的。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鬼天气，真下雨了。”老木站在百货店的门口，看着天上下雨，不禁骂了一句。老木想到老婆的鬼脾气，不敢多停留。他从后备箱取出雨衣，然后穿上雨衣冒雨回家。
雨赿下赿大，能见度极低。老木把整个身子趴在摩托车的龙头上，开着近车灯，挂着低速档前进。
老木骑到一个叫移民队的地方。这是一个三叉路口。老木远远看见有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比他的摩托车架子还大的东西，慢慢地滚过来。雨滴“霹哩叭啦”清脆地击打在老木的安全帽上。他放慢了速度。
这时。从黑乎乎的家伙后面又飙出辆摩托车，摩托车还打开了大灯。灯在雨中雪亮雪亮的，像把利箭剖开厚厚的雨帘。
“哐噹”一声，突然对面的摩托车把那黑乎乎的家伙顶出十多米远。摩托车翻了个跟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搓出一道火花，一直蹭到老木的车前，差一点又撞上了。
那黑乎乎的家伙斜斜地插入公路的水沟。原来是一辆三轮自行车，搭着雨蓬，一个妇女拉着一车的鲜菇，被后面的摩托车莫名其妙地顶出了公路，顶进了水沟，人重重地摔在沟沿上。
对面的摩托车车手，四脚朝天地躺在公路上，安全帽里的脑袋溢出一淌血，像杀了猪一样的血液，血液在慢慢地淌开去。摩托车车手的双脚一抽一抽的，嘴里哼叽哼叽的。
老木看呆了。惊魂未定的他差点忘了踩刹车。
老木停下摩托车回头看。那个摩托车手的双脚还在一抽一抽的。那双脚抽的老木心里一阵一阵地抽搐和发慌。
老木四围看了看，只有雨声，不见人来和车往。心想：没人看见，不要出人命了；出了人命，要是被人赖上，更麻烦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木心想，他油门一加，飞速地回家。
老木回到家，他老婆的脸阴得比今天的天还黑。
老木知道老婆生气了。他只好一五一十地讲了路上发生的事情。
“你真是老木。你停下来干什么?回来就对了。那是短命的骑车，不看路。你停下来，人家要是赖你？你怎么办?没长脑袋的。”他老婆指着他鼻子骂道。
老木一声不吭。眼前老是晃动着那个摩托车手的双脚一抽一抽的情景。
晚上，老木在睡梦中惊醒好多回，鸡叫二遍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从村头传来消息说，昨晚在移民队有个骑摩托车的撞上了一辆三轮自行车，骑摩托车的死了。踩三轮自行车的命大还活着，送进了医院。又说，骑摩托车的头部受了伤，没人发现，是被雨淋窒息死的。
老木听了，脸色发青，一声不吭。眼前又晃动起那个摩托车手的双脚一抽一抽的情景。
第三天，老木刚吃过早饭。
邻居哈蟆找到他说：“老木，今天有空吗？帮个忙。”
“哈蟆，要做什么事？”老木问道。
“山上还有一点货，没有下来。人家要发车了。”哈蟆讲的货是木头。靠山吃山。山里人偶尔上山偷砍几根木头，贴补家用。
老木看了老婆一眼。他老婆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他知道老婆同意了。
“好哩。一天够吗？”老木爽快地答应了哈蟆的请求。邻帮邻，亲帮亲。山里人平时互相搭个手，是很普遍的事情。
老木和哈蟆两人各拖着一辆板车，上山了。他们来到木材的堆头。
木材堆在山坡上。
“你在底下等，我去把木头放下来。”哈蟆讨好地对老木说。请人做事，自己当然要勤快一些。从山脚下爬到山顶至少得五、六分钟，还得出一身臭汗。
哈蟆来到山顶。这里堆在一起的木头有五、六方的样子，可以装一辆农马车。他找来根木棍。
哈蟆手里柱着木棍，高声往下喊道：“老木走开哟，木头落（下）来了”。说着，哈蟆把木棍往木头堆里一撬，整堆木头，就象一列火车往山下冲去。
要是往常，堆在一起的木头是不容易撬动和滑下去的。由于前二天下了大雨，地面特别的滑。五、六方木头在山坡上翻滚，好象千军万马，狂奔呼啸而下。
老木在山脚下看到木头飞奔而下，感觉那一根根木头，就像一群蛇在狂舞，心中一阵惬意。又感觉好像是那个摩托车手的无数只脚在一抽一抽的，他心中又是一阵抽搐和发慌。
老木发楞呆呆地站在那里。
“闪开，快闪开。”哈蟆在山顶上喉咙快喊破，他急得双眼冒火。
木头像脱疆的野马越滚越近。哈蟆恨不得长双翅膀从山顶上飞下来。
老木感觉那个摩托车手的脚在他的心头一蹬一蹬的，蹬得他心中阵阵抽搐和发慌，一双脚不知怎么的，似乎长了根，半步也挪不动。
“哐噹”一声巨响。木头一根接着一根挤压在一起。木头把两辆板车连同老木挤压在一起，成了与地面最亲近的灵魂。
一阵灰尘向天空漂起，随同哈蟆的声音向山外漂去。
“老木，老木……”。哈蟆从山上连“滑”带“滚”地“溜”到山脚下。他一根一根地翻动着木头。
“木头怎么成了老木的克星？”哈蟆欲哭无泪，瘫倒在地。他望着远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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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江天德，男，1963年8月生，福建省作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现任清流县政协文史委主任兼县客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出版个人散文集《乡关》、《乡韵》，长篇小说《乡野》，民间故事集《定光古佛传奇》。主编有《中华客家祖山文化园楹联诗文》《定光文化研究》《中华客家祖山文化论丛》《清流客家古建筑》和《清流客家礼仪》等客家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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