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小人物茗烟、兴儿在角色效应下,对《红楼梦》产生的作用

《红楼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内容全面,涉及人物众多。作者笔下的人物形象,不只是主子们形象有血有肉,对底层一群小人物的描写也是细腻生动,构思巧妙。《红楼梦》既是当时社会的缩影,就离不开行行色色的小人物。有了他们的衬托,才会让宝黛这样的主角形象更加鲜明完整,他们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和发生。

就像傻大姐成了抄检大观园的推手,紫鹃试探宝玉让贾府惊天动地,茗烟找来《西厢记》让宝玉有了表白的机会,兴儿的述说,让我们了解了更多的王熙凤。作品正是透过这样一群不起眼的小人物,让读者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和贾府的兴衰有了完整的了解,他们对于丰富著作的内涵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茗烟和兴儿就是这群小人物的重要代表,所以戏份很多,而因为“角色效应”的影响使其对作品的结构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人物的形象也更精彩。

87版《红楼梦》李楠饰茗烟

一、贾宝玉思想的践行者——茗烟

茗烟出身:茗烟是荣国府仆人叶妈的儿子,是宝玉的心腹小厮。他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不谙世事,但似乎又是很通人情世故的一个顽皮小孩。茗烟是以一个似乎不谙世事,却又实实在在洞悉两府人事关系的顽童角色出场的。

茗烟改名:茗烟从第九回出场到第二十三回都唤作茗烟,到第二十四回,茗烟自己说道:'我不叫茗烟了,我们宝二爷嫌'烟'字不好,改了叫“焙茗”。至于为何改名,程乙本并没有交代清楚,因此各种猜测都有,我并不浅论有什么深意。倒是觉得宝玉可能闲来无事,想到茗烟和其他几个小厮的名字不相配。改叫焙茗后,就和引泉、扫红、挑云、伴鹤的名字协调了,都属于动名词组合。

茗烟闹学堂:茗烟的出场是第九回,是以'大闹学堂'形式出现的。茗烟维护宝玉的'英雄'形象在这一回里有了充分的展示,茗烟既揪且骂,以'茗大爷'自居,胆大包天。茗烟这一逞强开了头,学堂里书墨纸砚一地狼藉。对茗烟的大闹宝玉不仅未加阻拦,宝玉还为他辩护。比起亲侄子贾兰的无视,宝玉肯定更欣赏茗烟的这种举动。茗烟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就是代表着宝玉。

宝玉在茗烟身上看到了自己,茗烟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其实这是镜像效应的结果。比起亲侄子贾兰的无视,宝玉肯定更欣赏茗烟的这种举动。茗烟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就是代表着宝玉。

镜像效应:在自我意识心理学中,人们把由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犹如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形象,并由此而形成自我概念的印象,这种现象称之为镜像效应。

来贾府义学堂的本该认真读书,可这样的一群人,让这清净之地也变得乌烟瘴气。难怪脂砚斋在回批中写道:

“此篇写贾氏学中,非亲即族,且学乃大众之规范,人伦之根本,首先悖乱,以至于此极,其贾家气数因此可知”。

角色效应的影响让茗烟成为宝玉的“镜中我”

镜像效应又分为“镜中我”和“镜外我”。茗烟其实就是宝玉的“镜中我”。贾宝玉“境外我”受自身家庭、背景、地位等的影响,无法很好地认清自己和展现自己,这时候的贴身小厮茗烟就成了宝玉“镜中我”的最好体现。宝玉内心亦是不苟同学堂的乌烟瘴气,但他顾及身份无法像茗烟一样肆意“大闹学堂”。所以当茗烟做了,他不仅没有阻拦,还拍手称快。

茗烟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敢大脑学堂呢?其实是受到角色效应的影响,茗烟是贾宝玉思想的践行者。

角色效应:现实生活中,人们以不同的社会角色参加活动,这种因角色不同而引起的心理或行为变化被称为角色效应。

角色效应最明显的体现和应用是在教育上,老师的教育方法以及对学生的看法选择会影响学生对“自我角色”的建立。简单举个例子:充当“知识分子”这个角色,就会受到“文质彬彬”等一些角色要求的影响;充当“教师”这个角色,就会有“为人师表”等角色要求。

茗烟身为“贾宝玉的小厮”自然就会受到环境和主子行为、思想的影响,充当了贾宝玉的“镜中我”。

(这场闹学堂风波,若不是茗烟就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金荣也就不会觉得理不平回家诉苦,而引起金氏去宁府找尤氏评理,再带出秦可卿的重病情节。)

茗烟角色定位明确间接助攻宝玉爱情

第十九回,宝玉在宁府听戏,撞见茗烟和万儿行云雨之事。茗烟为了讨好宝玉,提议出城去玩,这正合宝玉心意,他们俩就去了城外的袭人家里。这一情节更是进一步体现了宝玉和袭人的关系,这才有了“情切切良宵花解语”的出现。

倘若是别的小厮,绝不敢带宝玉出城的,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画面。可见茗烟对推动情节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而茗烟的“行为”是长期受宝玉影响熏陶的结果,他带领宝玉的所作所为是自己对自己“角色”构建定位的结果。

编辑角色的形成有三个过程:一是社会和他人对角色的期待。二是对自己扮演的社会角色的认知。三是在角色期望和角色认知的基础上,通过具体的角色规范,实现角色期待和角色行为。

初进大观园宝玉兴奋不已,新鲜感一过“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茗烟自然是了解宝玉,他跑去书坊买了许多古今小说、外传给宝玉。宝玉看到这些书如获至宝,后被黛玉发现,俩人共读西厢。对于主人公宝玉的爱情发展,茗烟更是功不可没的。

这在正统人的眼里被视为淫词艳曲的书,对于情窦初开的宝玉黛玉无疑就像丘比特的箭,射中了他们二人的心。

宝玉趁此说出:“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虽然恼他草率,内心却是受到震撼,宝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黛玉却说他是'银样蜡枪头'(此系红娘骂张生原话:'你原来是苗而不秀,呸!你是个银样蜡枪头。')。

黛玉这一句回答完全缓解了俩个人的尴尬让宝玉放下心来,彼此的心更近了一些。

茗烟为何能够去买书?为何买的书能够得到宝玉的喜爱?正是长期受到宝二爷平日行事作风,思想爱好的影响,茗烟知道宝二爷素来的性子。而身为宝二爷的小厮,自然要做一个让主子满意,懂主子心思的跟班。宝玉平日行为影响了茗烟,茗烟受到启发在潜移默化中清楚的对自己的角色有了认知,因而才有了脑学堂、骑马找袭人、买书等一系列的举动。

这就是角色效应的结果,于自身和宝玉而言,那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当然,要是对于贾政等人来说,那就是不良的结果,因为茗烟的行为等同滋长主子的坏风气啊。

茗烟对宝玉来说亦仆亦友,他的心思茗烟全然了然于胸,是贾府为数不多的宝玉支持者中的一个,同时助长了宝玉的叛逆行为,是宝玉思想的忠实执行者。

宝黛共读《西厢记》

二、王熙凤现象形象传播者——兴儿

在《红楼梦》中,有两个小厮叫兴儿,一个是宁国府的,这个兴儿在第五十三会出现,那是宁国府正忙着过年的时候,他将一包碎金子倾了押岁锞子来回尤氏。本文所要谈到的另一个“兴儿”则是荣国府贾琏的心腹小厮,他在贾琏偷娶尤二姐的第六十五回出场。

兴儿把荣国府很多事情都告诉了尤二姐,差不多所有的主子,他都用自己的看法将他们的特点都描述了出来,语言十分生动有趣额,语气也是幽默诙谐,把尤氏母女都逗笑了。也就是这张伶俐的嘴泄露了贾琏私娶尤二姐的秘密。

兴儿对王熙凤的恐惧

第六十七回写到:王熙凤小产在家歇息,袭人去看望时,在她院里听王熙凤说到:“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熬得越发成了贼了”,袭人就感到气氛不对。小丫头在外间悄悄地告之平儿旺儿来了及平儿悄悄地回答。当袭人预感到不便多留要走时,又见“两三个小丫头子,都在那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

这里,凤姐的恶怒,平儿的紧张,小丫头的敛气,都从袭人眼中反映出来,这给下面兴儿的到来制造了声势。

87版《红楼梦》孙琦饰兴儿

旺儿交代出是兴儿和喜儿两人在论“新二奶奶比咱们二奶奶俊、脾气好”,凤姐一听打骂起来,立刻打发旺儿去找兴儿过来问罪。旺儿吓得赶紧去寻人。

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凤姐儿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凤姐儿连哄加诈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句虚言,你先摸摸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开始的时候,兴儿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了什么事情,看气氛不对,早已吓得腿发软了,跪下就磕头问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王熙凤以为他还在装糊涂就更来气了,让打嘴巴。

兴儿在自己打了十几个嘴巴之后,才知道是他把“新二奶奶”的事暴露了。他可是知道王熙凤的厉害,所以也不考虑凤姐都知道了些什么,一股脑儿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就连尤二姐以前许配给张华,以及尤三姐自杀这些王熙凤本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都和盘托出。

不过,他还是很机灵,尽量把自己撇干净,省去了自己鞍前马后奔忙的细节,以及贾琏对尤二姐的勾引这些重要的部分,他给自己留了后路,把责任都推到了贾珍和贾蓉的身上。

兴儿的“角色定位”及角色产生的效应

兴儿是谁?贾琏的心腹小厮。贾琏是谁?拈花惹草的浪荡公子。他跟着贾琏,在贾府重身份低微,因年纪又轻,心直口快,无所顾忌,所以句句贬斥,句句中肯,一针见血,痛快淋漓。身处人多口杂,复杂责多变的贾府大环境,他受到的影响是“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这就是他对自己的角色定位。

他懂得凤姐的阴狠和手段,在贾府这个尊卑有别,讲究制度的环境下,因为看透一切所以才要明哲保身。假设她不屈服于凤姐的淫威,那么倒霉丢性命的肯定是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下人。谁会为他保命呢?哪怕是琏二爷都要礼让凤姐三分,所以他唯有自保。所以利索果断地交待了一切。“下人命贱,无人怜惜,唯有顺从”,他对自己的角色身份认知明确,所以才有了自打耳光,自觉捅出“贾琏偷娶尤二姐”的全过程。

该效应导致的结果是:兴儿由于自己的失误和自保行为让尤二姐最终失去了性命,若不是他过早暴露,也许等尤二姐生下儿子,会是另一个结局。兴儿本无害人之心,如同平儿也本无此心一样,却还都给王熙凤找到了害人的口实,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王熙凤的手段。兴儿的这次失误,对情节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尤二姐的悲剧结局,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开端。

87版《红楼梦》邓婕饰王熙凤

三、茗烟、兴儿的灵动让作品更加饱满,艺术特色更鲜明

曹公用高超艺术表现手法,让笔下的每个人物都具有鲜明的个性,以鲜活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闪耀着丰富的情感和灵魂的光芒。无论人物是雅还是俗,曹公都赋予了生活的真实性,充满了浓重的生活气息,人物角色语言艺术都特符合自己身份,完全像走进生活中的真实场景。

底层人的心酸无助的复杂心理状态,更能表达出语言的丰富。茗烟和兴儿作为主子的心腹小厮,主人的爱好和言行也在潜移默化影响到他们,所以身边小厮的言行举止都带有他们的标签,也就是生活中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用人物研究理论来讲就是“角色效应”的结果。

1.茗烟之于宝玉是“镜中我”,宝玉之于茗烟则是自我“角色”形成

宝玉是具有诗情画意的人,常和姊妹们在一起吟诗作对,茗烟听久了自然也会改变。当他看到宝玉不快乐的时候,就能够想到去给他买一些类似《西厢记》的古今小说。这在当时可是禁书,宝玉这样的身份见不到,也不敢买这样的书。宝玉和外界的联系也有很多地方受到茗烟的影响,这类书籍也给了宝玉一些启蒙,反过来说,茗烟之所以有此做法也是受到宝玉的熏陶。

▶第四十三回,凤姐过生日,宝玉带着茗烟骑着两匹马溜了出城,来到了水仙庵,找来香炉点香祭拜,茗烟并不知道祭拜谁,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

“我茗烟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

茗烟这样的一番代祝是否像极了宝玉口吻?一个小厮能具备这样的文化修养和品味真是了不起,这也只能是宝玉的心腹才有机会学到这些知识,当然,也是茗烟好学,有文学潜质。要不宝钗才华这么高,兄弟薛蟠怎么还是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茗烟从宝玉这里也学到了好多东西,也替宝玉承担了很多风险,不管是借书,还是出城,要是给贾政王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赶出府去。所以茗烟的心理活动也比较复杂,茗烟受“角色效应”影响所作所为,无疑给这个人物的形象增加了许多艺术色彩,也给整部作品增色不少。

2.兴儿敬尤二姐是角色效应中的善果、怕王熙凤则是角色效应下的恶因

再说兴儿,又是另一番形象。他比茗烟少了斯文,多了狡黠和诙谐,做事有些许老道,也有点油嘴滑舌。但他心地善良,他的言语都是个性化的创造,很有特点,丰富且生动,听他说话会令人忍俊不住,很有艺术感染力。

▶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他向尤二姐介绍贾府里面的人,以及暴露贾琏偷娶尤二姐之后,被王熙凤审问的情节,把一个妙语连珠、机敏灵活的兴儿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87版《红楼梦》 张明明饰尤二姐

他看到温柔善良的尤二姐时,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待遇,在奶奶王熙凤那里有的都是训斥打骂。

看到新奶奶尤二姐这样待他,内心很激动,戒心没了,还想回报点什么给新奶奶。

当然,尤二姐最想了解的就是王熙凤和贾府的状况,所以兴儿就不留余力把他知道的通通告诉了尤二姐,并把自己看法也好心地传达了过去。他告诉尤二姐,王熙凤是个只讨老太太和太太喜欢的人,这让她的正经婆婆邢夫人很不满,说她是“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还说王熙凤苛待下人,恨不得把省下的堆成山来讨好老太太,但太太夸她会过日子。

当听尤二姐说要去找凤姐时,兴儿就明确告诉她,你不是对手,甚至连刚烈的尤三姐都不是对手,就劝他:

“奶奶千万不要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兴儿知道尤二姐是瞒着王熙凤嫁给贾琏的,他心里一直是害怕的,所以对尤二姐也是同情的心态,他把贾府的人际关系和矛盾都告诉了尤二姐。这也反映出兴儿在这个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已经练成世事洞明的能力。在这个人心势力、人情淡薄的环境中,兴儿还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难能可贵,他那些生动的语言让他的形象变得可爱起来。

兴儿不只是对凤姐的形象有了完整而贴切的刻画,对其他人形象的描述也细致入微,形象化的比喻让这些文字都变得鲜活灵动。贾府每个人的角色地位、性格及影响力,兴儿都悟的一清二楚,这是环境长期对他耳濡目染形成的结果。

为什么茗烟的个性更趋向宝玉?那是因为茗烟伺候的主子是个心地柔软良善的人,兴儿不同。他跟着好色的贾琏,伺候着“狠辣”的凤姐,形成的个性和认知自然也就不一样了。知人论世、伶牙俐齿,这是他这个角色的标签。

他用“大菩萨”来称赞李纨是第一个善德人,把软弱无能的迎春成为“二木头”,更用“玫瑰花”来形容精明能干的贾探春。

至于对才貌双全的林黛玉和薛宝钗,在兴儿的眼里就犹如仙女下凡,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离得远远的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薛的”。

兴儿对尤二姐的这番人物介绍真的是妙趣横生,语言艺术精妙,把一个机灵活泼、能言善辩的可爱小厮形象完美再现于读者面前 ,觉得十分有趣,有意犹未尽之感。

结语:

尽管茗烟、兴儿贾府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但他们的存在为作品的情节发展、人物塑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些小人物的衬托,主人公的形象才更加突出,作品的内容才更加丰富饱满;也正是从这些小人物身上,看到了生活中更为真实的一面,这是他们特有角色效应的作用,而唯有真实才能更吸引人,也才会引起亿万读者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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