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五)

别人中秋节逛公园,我中秋节逛旧书市场——大兴善寺旧书市场。

我曾经说过自己不太买书,那是指我不太买新书。其实逮着机会的话,我挺喜欢逛旧书市场买旧书的。——老版本,老出版社。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觉得书也是一样的,“书不如旧。”经过时间淘洗的老经典书,总是散发着特别诱人的味道,那才真叫“书香味道”。

有人曾经这样定义过“经典”。所谓的经典,不是一千个人看了一次,而是一个人看了一千次。一本时不时地就叫人想拿过来看的书,你不必说什么,大家也会认定这就是经典。

想一下,能淘到被上千只手翻过,封皮泛黄,书角翻卷,有些还被汗渍弄得书页有点虚涨的一本老书,那真是跟淘到了宝贝一样么?

“咋能是跟淘到了宝贝一样呢?”老板是个朴实憨厚但不乏幽默的中年汉子,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是,“本身就是淘到了宝嘛!”

恰好逢着过节,进兴善寺的人,队伍排出了一百多米,弯弯曲曲的沿路绕着。旧书市场用一根红带子隔开。要找书的人,得穿过人墙翻过红带子。

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要淘一些老版本的世界经典名著。老板明白了我的意思后,直接就伸手在摞了几层的书堆里拉出来。“看,都是这个颜色的。”

他递给我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巴尔扎克的作品。都是简装版,都是土黄色。能在那么多的书里边一把拉出来,看来老板业务很熟悉了。

“你随便看,93年前的书你随便拿,那时候还没有人学会盗版技术呢。”应该是这个行当干了多年了,老板身上的文化气息很浓,真的,比我们现在一般图书馆工作人员的文化气息还浓。你随便问到的,他都能给你准确回复,还要给你补充许多我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你选的《搅水女人》,1962年11月第一版,定价0.62元。排版很简单,里面繁体字不少,而且排版出来的字还略微有点歪斜。足见当时的印刷技术很受限,要出版一本书是相当不易的,所以校对方面才非常认真。你要在这样的书里找到“勘误”之类的东西,那简直比鸡蛋里挑骨头还难。我喜欢旧书,就是喜欢编辑们的这种严谨敬业精神。

《于絮尔·弥罗埃》是1956年第一版,定价0.78元。它的内页纸质是我们很老旧的那种泛黄泛黑很脆的纸质,韧性极差,不注意保护,马上就是容易撕碎。我看一下书的页面口,盖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章子,年岁太久,只能看出“铁一局二”几个字。翻开里面,还好,有一比较清晰的圆形章:“铁一局二处机关学校”,沿章子呈弧形,中心是个红五星,下面再是横排五个字,字体稍粗:“图书专用章。”字都由右向左,紫色印泥。看看,有章子这本书的来历就清楚了。大概是学校图书馆清理图书的时候,被清理出来了。很多有价值的老旧书籍,就是这样被我们在旧书市场上淘到的。

《贝姨》(上下两册,定价1.95元)和《夏倍上校》(1.10元),还都是竖版繁体字,从右往左。它们的书角都有点受损,应该是纸质太脆,在哪个比较硬质的角上压了一下,直接断裂了。碎屑掉落后,齐楞楞的疤痕还在。还好,幸亏没有伤到文字。

《幻灭》(1078年3月)就来头不小啦。书的扉页是整张空白,就在偏下方用水笔写了个“李祥娃”。看来他应该是该书的一手购买着。以1978年3月第一次出版的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八十年代的时候正当青春年华,属于比较稳重的狂热文学青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文学青年至少都70岁了。

我翻过来一看,它的后封皮上盖着一个椭圆形章子,“株洲市新华书店。”这书究竟是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怎么样从株洲市一个叫李祥娃的手里流落到西安的,这给了我充分的想象机会。书里有拿笔画横线的地方,还有折页的地方,不知道都是谁画的谁折的?

老板手里其实还有一本《邦斯舅舅》,可惜只有(上),没有(下)。都是碰运气,他显然比我机会大。我留了老板微信,“弄全了一定给我留着!”

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纯粹是捎带上的。1957年2月第一版,我觉得多买一本能让我跑这一趟更值当些。

找这些书,我话费了半天时间。其实书店里很多,图书馆里也很多,而且我都已经看过了。今天还要来淘,就是因为它们虽然没有新出版的精美,但有着优雅成熟和稳重,那种淡淡的油墨香,本身就有极大的吸引力。

你发现了没有?老版本不轻浮不艳炸不虚飘,给人一种自然的成熟厚实和信任感。拿在手里,真有拿着宝贝的感觉。

同样是过节,我淘了这么多宝贝,这比逛公园遛街道吃月饼美多了嘛。对于我这水货文化人,书的诱惑力远远大过月饼的诱惑力。

人家是吃着月饼看月亮,我是看着书吃月饼。月亮也不过只是我们的陪衬而已,悄然地远远看着这样过中秋节。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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