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哥儿们又是个生年不详的人,只知道他为人刚直有胆勇,少事朱温为将,善于急中生智,属于智慧型将领。他在解河阳之围时率军先登,在战燕沧之军时潜行攻击,破河中王氏时即日下城,为朱温战胜河朔三镇、定鼎中原立下过特殊功勋。可惜的是史书中对他的记述太简单,笔者已无从知晓他施展过的奇计。更可惜的是天不假年,他最终卒于河中府,未能尽展所长。他就是后梁大将张存敬。
古往今来,许多能征惯战的将领就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用瞬间的光华照耀天地,然后便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在残唐五代这个盛极而衰的中华乱世,不知有多少名将就这样从此不为人知。后梁大将张存敬就是这样一颗瞬间划过的流星。张存敬的生年不详,可见这哥儿们的历史存在感也没有刷够,也是位地道的圈粉不足症患者。他是谯郡(今安徽亳州)人,算得上是三国大佬儿曹操的隔代老乡。张存敬喝着曹操当年喝过的水,吃着曹操当年吃过的饭,也将曹操善出奇计的禀赋继承下来。史载,张存敬为人性格刚直,有胆量和勇力,特别善于在危窘之际出奇计,妥妥的是一位临危不惧,且善于急中生智的应试型人才。笔者查不到他在家乡时的任何资料,只知道这厮很早就追随朱温(史称少事朱温)了,算得上是朱温的从龙故人。公元883年,在朱温到汴州(今河南开封)二次创业时,他也将户口迁到汴梁。这家伙对敌人很凶,对同事却能主动降低身价与之交往(折节以交),因此,朱温集团的原始股大佬们都很喜欢他,朱温对他也格外亲近。这为他在朱温集团打开了广阔的上升通道。张存敬首先出任的是右骑都将,属于骑兵基层领导。要知道,中原地区历来少马,但凡加入骑兵的,多是军中精壮,若能在骑兵中担任基层军官,可以算是前途光明的后备人才。走马上任后的张存敬将自己的部下调教得很好,迅速成为军中的一把尖刀。此后,张存敬和他的骑兵都一直跟随朱温征讨黄巢、秦宗权等反唐大佬,历经大小百余战,很是立下了些战功。张存敬本人更是将临危不惧、善出奇计的天赋发挥到位,多次在形势急迫之际,凭着瞬间脑筋风暴,给敌人意想不到的打击,收获颇丰,也逐渐奠定了自己在朱温集团的座次。公元888年,曾经刻臂为盟,发誓要如同张耳、陈余结义一样共患难的好基友李罕之与张全义,最终也如张耳、陈余不能同富贵一样,大打出手。李罕之还投靠河东李克用,引着杀神李存孝的三万大军猛攻河阳(今河南孟州)。张全义没办法,只好派儿子去给朱温做人质,请朱温派军前来解救。接到河阳求救的急报,当时正驻军魏博的朱温非常重视,他可不想让老对手李克用抄了自己的后路。可是听说李罕之请来李存孝当帮手,朱温帐下不少大将不免有些犯怵。只有张存敬临危不惧地请令出战。朱温大喜,令大将丁会、葛从周、张存敬、牛存节搭档,率精骑一万去对付那个只该在传说中出现的猛人李存孝。这也不是朱温托大,而是要想压服反叛专业户魏博,朱温实在分不出太多的军队。再说,有葛从周这个闪电战奇才的巧妙指挥,加上梁军出其不意的攻击,未必没有机会。葛从周知道救兵如救火的道理,因此指挥梁军一路疾驰,提前赶到了河阳附近的沇河(在今河南孟州南庄镇东部)。当下,众将军议,都认为应该趁李罕之攻城疲惫之际,出其不意地攻击李军。当下,张存敬一马当先冲向了敌阵,葛从周、丁会、牛存节等将指挥其余部队如鸟之羽翼一样护着张存敬攻击前进。李存孝起先并没有重视,只是让李罕之率骑军迎战,自己继续督军攻城。李罕之的队伍还没完全展开,就被张存敬带领的梁军冲散。李罕之为人残暴,部下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战势不利,就会迅速做鸟兽散。就这样,在张存敬的带头猛攻下,李罕之只能带头逃跑了。败军将河东大将安休休的部队也冲散了,安休休也只能跟着逃命。此后,李存孝好不容易整军再战,无奈河东军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初战失利的阴影犹在,任凭李存孝如何发飙,也难掩败势。最后,二李只好引军撤回河东。就这样,张存敬等将凭着一股临危不惧、勇往直前的拼劲,抓住战机,出其不意,居然凭着一万精骑,毫无悬念地打败了由李存孝担纲的优势敌军,不得不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关键看你有没有胆量和本事去挑战那些貌似不可战胜的敌人。在河阳之战中出了风头的张存敬,也让葛从周见识了其不俗的战力,这为二人今后的强强联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张存敬有勇有谋,如同一柄所向披靡的锋利长剑,这让朱温非常满意。朱温喜欢带着他,去和盘踞徐州、兖州的军阀们苦战。公元891年,张存敬担任了诸军都虞侯,成为军中有名上将。他先是辅佐善射的梁军大将霍存率军攻占宿州。宿州城高池深,是淮上名城,朱温的老家砀山县,就归其管辖。如今的朱温财大气粗,当然希望将自己的故乡收入囊中,不仅可以衣锦还乡,还可以据此图淮。因此,志在必得的朱温再次派出自己的金牌战将葛从周、丁会、霍存、张存敬等,合兵一处,强攻宿州。宿州军民对朱温似乎没啥好印象,也不愿开城出降,只是严防死守,令朱温的几员大将和数万兵马一时间只能望城兴叹。最终,葛从周决定以水代兵,当奔涌而下的河水冲入城中后,城中军民仍不肯投降。葛从周只能又静等了多日,直到城墙受不住河水浸泡而颓坏后,葛从周这才率人撞塌酥软的城墙,丁会乘机率军从城墙豁口杀入,霍存与张存敬则在城外防止敌军外逃,同时攻击筑垒防守的敌军,在梁军诸多猛将的立体打击下,朱温的老乡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投降了。此战,张存敬因功受封检校兵部尚书。此后几年,张存敬奔波于徐兖之间各个战场。凡是由他亲自指挥的战役,他都表现得非常抢眼,总是身先士卒,不避矢石。幸运的是,那些杀人利器仿佛也有欺软怕硬的性格,见到张存敬一副金刚怒目的煞神模样,都躲得远远的。不得不说,此时的张存敬火力全开,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彼时,朱温也在军中,多次亲眼目睹了张存敬的战场风采,越看越喜欢,对他特别优待,让他担任了自己行营的都指挥使兼检校右仆射。到了公元896年,朱温将从时溥手中夺得的徐州交到张存敬手中,任命他担任武宁军留后,并代理颍州刺史。之所以不是正式的节帅,主要是因为此时的朱温还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没资格直接任命正式的节镇官员。不过,作为朱温军中的新生代将领,张存敬得到了朱温的信任与器重,已成为一颗令人瞩目的军中将星。张存敬在与汴州南面的军阀混战中表现优异,在与北方的军阀,特别是与河朔三镇骄兵悍将的战斗中依然不同凡响。公元899年,幽州(今北京)的刘仁恭羽翼渐丰,也想问鼎中原,趁着朱温与杨行密周旋的空挡,出动蕃汉兵马号称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向罗绍威的魏博镇。如狼似虎的燕军攻陷魏博镇下辖的贝州(今河北清河),将城中一万多户百姓无论老少杀了个精光,给朱罗联盟献上了一份血淋淋的厚礼。此时的朱温已逼退杨行密,听说魏州(今河北大名)盟友吃紧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即派朱友伦、李思安、张存敬等将率兵抢先屯驻在今天安阳境内的内黄一带,同时,自己也率军回援。三月,梁燕两军在内黄以北展开大战。此战之中,不善长用计的飞槊大将李思安难得地用了一把伏兵之计,阵斩燕军猛将单可及(这货曾让李克用吃过憋,人称“单无敌”),活捉都将70余人,杀死20000多人,夺得战马2000千匹。刘仁恭收拾败军,还想再战,没想到那边厢葛从周又开挂了,率军从山东疾驰魏州。然后乘着内黄大胜之威,再次进击刘仁恭。此战之中,张存敬与葛从周等人密切配合,连破燕军八座大寨,逼得燕军仓皇逃窜至临清一带,面对前有御河,后有追兵的囧境,燕军这群旱鸭子只好冒死做客水晶宫,结果被淹死的无法计数。最终,刘仁恭带着少数残兵逃回沧州。此战一举斩断了燕军伸向中原的魔爪。朱温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角色,并不会因为刘仁恭知难而退就饶过他。第二年,他又大规模起兵,派葛从周和张存敬等将共同进攻浮阳(今河北沧县)。梁军在浮阳城外竖起数十个围栏,将刘仁恭的好儿子刘守文生生围困了好几个月。刘仁恭对自己的长子还是有些感情的,就派大军前往救援。结果被葛从周、张存敬组团在乾宁军南的老鸦堤(在今河北青县东南)偷袭。这一仗梁军打得干净利落,直接斩杀敌军50000人,活捉了燕将马慎交以下100多人,并获战马10000匹。这一战可以说彻底打垮了一度冉冉升起的幽州刘氏政权。此后,刘仁恭在今天幽州城外的大安山修筑安乐窝,只顾自己享乐,直至被儿子刘守光囚禁。摆平了河朔三镇中最北边的幽州卢龙军,朱温不免寻思,为什么幽军南下得那么顺利,是不是中间的成德军、义武军故意放水。看来,这两镇军阀都不老实,得好好修理一下。于是,在打残刘仁恭后不久,也就是公元900年秋九月,朱温即命张存敬领军攻入成德军的治所镇州(今河北正定),然后大军渡过滹沱河,一路击鼓前进。刚好,有数千从镇州城中逃出的散兵,又悲催地与张存敬的得胜之师不期而遇,那还有啥说的,继续追亡逐北呗。张存敬率军一路追赶,将这些没头苍蝇一样的镇州军士追入了镇州雍门,顺手收缴了数以万计的鞍马牛驼,发了笔小财。第二天,镇州城中的成德军节度使王镕被迫让自己的儿子去开封做人质,并献上文缯二十万用以劳军。张存敬这才在得到朱温的许可后见好就收。之后,张存敬担任了宋州(今河南商丘)刺史,可惜他主政宋州的时间不长,史书中也并没有特别记载其为政的业绩,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甚有能政”,因此,我们只能说,张存敬非常善于处理政事,如果不是死得早的话,一定会是一个能武能文的干臣。公元901年,张存敬又回到了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之中。这一回,他的攻击目标是蓟门(今天津市蓟州区)。经过多年磨砺,特别是与葛从周这样的古代闪电战高手的共事切磋,张存敬这柄长剑越发锋利,仅仅一个多月,张存敬就相继攻取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祁州(今河北安国)、景州(今河北景县)等四州,俘获甚众。之后,张存敬就在定州境内的怀德驿,与义武军接战。当时盘踞定州的义武军节度使王郜不肯向朱温服软。这主要是因为他与李克用是老铁,投降了朱温也不会受人待见,再加上治下有精兵数万,李克用又答应派出骑兵三万接应,这让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底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大节帅认为张存敬还是有点年轻,有多大能耐真不好说。如果是葛从周率军前来的话,他或许直接就跪了,但小张同学来的话,怎么不得比试一下。哪知道,这一比就直接要了他的亲命了,张存敬将用最残酷的现实告诉王郜一个真理,那就是名将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的。果然,在怀德驿,张存敬简单粗暴地给王大帅和他的数万定州精锐上了一课。20000人直接战场被杀,死尸枕籍数十里。这下,王郜麻爪了,幸好有亲信提醒,这货才一溜烟地向太原逃去。不久,寓公王郜就在太原又羞又怒地挂掉了。剩下的义武军见老大跑得没影了,河东的数万援军也不知在哪儿,索性改换门庭,推举王郜他叔王处直为帅,大开城门,以缯帛三十万为献降了张存敬。这一天,朱温创造了一个新的纪录,他成为晚唐时期唯一一个打赢魏博、成德、卢龙等河朔强藩的军事强人。要知道,这个战绩是多少代唐朝皇帝可望而不可及的啊。张存敬在这场朱温与河朔三镇的政治博弈和军事角逐中,无疑扮演了一个令人瞩目的角色。公元901年春,就在张存敬的生命之火就要燃到尽头的时候。朱温投唐的引路人王重荣的儿子、河中节度使王珂成了李克用的乘龙快婿,然后仗着河东的势力,对朱温不理不睬起来。这让朱温企图通过王重荣的关系染指河中的意愿瞬间宕机。朱温因此非常恼怒,决定还以颜色。于是,他命令张存敬提兵讨伐新郎官王珂。张存敬接到命令后,再次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秘计施展开来,当天就收复了绛州(今山西新绛),捉住了刺史陶建钊,不久又迫使晋州树起了降旗。在绛、晋二州平定后,他又闪击河中,王珂看到城外蜂拥而至的梁军,知道这回老丈人无论如何救不了自己了,只得开关投降。然后,王珂就没有然后了,被朱温杀死于华州传舍。朱温没有想到,张存敬这么快就搞定了河中,非常高兴,一连声地称赞张存敬“硬是要得”!为了表彰张存敬的功绩,任命其为护国军留后(即河中节度留后),旋即加授检校司空。不久,朱温又让他去宋州主政。然而,一向风风火火的张存敬这次却再也快不起来了。常年征战落下的病根缠住了他从前行动如飞的脚步,让他只能无力地躺在河中府(今山西永济)的病床上,十多天后,张存敬就死在了这座他闪电般攻取的军事重镇里。由于不知张存敬的出生年月,笔者也无法算出的享年,只能大致判断他应该是四十出头,典型的天妒英才,徒唤奈何。听到爱将张存敬的死讯,朱温一年痛惜了好几天。在朱温篡位后,下旨追封张存敬为太保,公元913年,又加赠其为太傅。张存敬有二子张仁颖、张仁愿。兄弟俩岁数间隔较大,弟弟张仁愿颇有孝行,事长兄张仁颖如父,出必告,反必面(出门时要告诉长兄一声,回来后也要通报一声长兄,居住的地方固定,工作也不随意变动)。与盛唐军事家同名的张仁愿,出身将门,却奉行儒家作风,一生从事司法工作,曾当过三朝的大理卿。从张氏昆仲的形迹,我们不难看出,即便乱世军人之家,亦不愿子孙从军厮杀,毕竟“瓦罐难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久经战乱的人们,其实是不喜欢战争的,这或许也是北宋之后中国急遽文儒化的一个深层次原因吧。但是,北宋矫枉过正,自废武功,任由外敌欺凌,也是不足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