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周末
梁东方
周末下午骑车向回走的时候,有一种别的日子里所没有的从容不迫,好像一切都可以放下了,都可以获得为期两天的释然。
不着急,明天不上班;不着急,不必将回去做饭吃饭之类的事情搞得那么紧凑。大可以抱着一种欣赏和游览的心情去看周围的一切,这是周末已经到来的时候,人在休闲中才会有的心态。这种心态使人回归于自然人的平静与审美状态;也只有在它回归的这一刻,才意识到一向在每天送上班下班的日子里,心里其实都是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时间的弦儿在那里绷着的。这就是周末的意义,这就是休息的价值。
所谓周末,有一个潜台词就是上班。不上班的话,周末不周末就没有多大意义了。正如务农者少有关心是不是周末的,退休的人也会逐渐忘了到底哪一天是周末。周末是上班的人才会有观念,周末是相对于一周以来的工作日的休息时光,在这段休息时光里,什么也不干也已经足够美好,只是因为不必再去工作。
周末就是要中断一下每天上班的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就是要在家里想睡就睡,不想起就不起;在这样随意而自然的生活间隙里,已经被长期工作所窒息的人的天性,就会被一定程度上恢复出来,就会重新成为一定意义上的完整的人。
这种完整的人的意思是没有被上班所割裂,没有被上班的严格时间使用格式所左右,可以像是一个自然人一样安排自己的时间。不是安排,是顺其自然地使用时间。
当然如何在周末自如地使用时间也还是有一个适应过程的,因为早已经适应了每天上班的节奏,突然不去上班就有点不知所措,需要慢慢寻找才能找回原来那种自由阅读和思想的好状态。
毫无疑问上班是不自由的,上了一辈子班的人到了快退休的时候之所以往往都会有一种无痛感的熟练,好像完全不以上班为意,一切都水到渠成,像是上班已经融化到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中,成为生命天经地义的一部分。那往往不过是因为习惯成自然而已。习惯了以固定的方式打发时间,习惯了有事没事都坐在那里,习惯了熬。
过去有个说法叫做以厂为家,这个词现在在输入法里都无法自动出现了,可见其被使用的频率已经很低。有报道说即便只是为了免于漫长通勤的浪费时间,有人在办公室楼下支起帐篷来过夜,也已经被相关部门制止。那种睡在办公室的事情就更是为大楼物业所禁止了。
所以现在即使使用“以厂为家”这个词,其实也已经有了新的意味:把单位当做家,在家里怎么自如,在单位就怎么办。虽然不能绝对实现,但是心态上是可以约略似之的。
当然,如果能换个角度想,以后退休了,回想再也不会有的上班的生活,是不是也会有一种留恋,没有留恋至少也有一种因为对照而来的所谓各有利弊的安慰。
周末的时候,设想可以洗衣服,可以擦地,可以做饭,可以收拾东西,可以兴之所至地读书,再兴之所至地做做笔记。在屋子里待腻了随时都可以出发,骑车到大地上去,比如这个周末就是出去看了看菜园里白露节气里的蔬菜(大白菜小白菜胡萝卜豆角辣椒和香菜),看看由玉米高粱组成的平原青纱帐;可以听着音乐随便向着哪个方向走下去,走累了在乡间找个小店,叫上一份饺子,饺子蘸醋,再喝一碗免费的饺子汤,看着仿佛是外地的陌生所在的人们来来往往,在只言片语的言笑之间想象一下他们各自的生活……我从来不爱在饭馆吃饭,但是很爱在这样骑行途中不经意的什么陌生地方的饭馆里吃一点最简单的饮食。这时候的吃饭已经是漫游式的骑车游玩乐趣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因为具有几乎是不可重复的独一无二的特点而让人在多年以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某次在哪里哪里吃的饭,吃的什么,吃饭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样的话语。即使这不是骑车长途旅行,这只是利用周末的时间做的短途郊行中的偶得。
这样一来,我的周末就总是动静结合的,室内部分津津有味,室外部分乐此不疲,彻底与周一到周五的上班时间状态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