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鬼饮食
作者 ▏平叔
每当夜深人静,却又毫无困意的时候,肚子里的饥肠就开始辘辘,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蹦出三个活鲜鲜的大字——“鬼饮食”。
于是便再也按捺不住饕餮之心,立马就鬼眉鬼眼的摸出门,径直朝着隐秘在城市某个角落的“鬼饮食”扑将而去……
鬼饮食是啥子?
我查了查,大概“鬼饮食”这个名词,最早应该是出自写《死水微澜》的李劼人先生的笔下。
一挑担子,一盏风灯,再爆起一刺破寂静的吆喝,匆匆往来的夜游神们,便不得不刹步,安抚一番蠢蠢欲动的口胃。
眼下的许多老字号,譬如像夫妻肺片、赖汤圆、龙抄手、担担面等,都是从这些小贩的担子里发展起来的。
那为什么不给这些美食担子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比如叫神饮食啥的,却又偏偏冠个阴森森的“鬼”名声?就不怕把食客吓跑了?
这或许与成都人的豁达心境,以及对美食的孜孜追求有关。因为成都人只信美食不信邪,为了能捞上一口美食,鬼有啥子虚火头哦!
我一直很崇拜李劼人先生,我觉得从古到今,也只有他才把成都的乡土风情抖摆得如此清楚!
譬如一个鬼饮食,就把成都人的夜间生活形态给定义得恰如其分、活灵活现,再生动不过了。
严格说来,鬼饮食就是昼伏夜出,在夜幕的掩护下,专门制造勾人魂魄的美食的一群夜行侠!
月黑风高之时,这些人就挑着担子、推着车子,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而出,游击在城市街头巷尾、桥下墙边。
摊位上的灯盏是星星点点,虽如鬼火般闪烁不停,却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
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季,当一碗醪糟蛋,或一碗炖猪蹄下肚,顿时整个人浑身上下就舒坦得不行了。
此时再看眼前的这个“鬼”,完全就是聊斋里内外兼修的美丽佳鬼,哪有丝毫的狰狞面目?
精力充沛的成都人,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鸡不叫不睡觉;天不亮,不起床”。
好像第二天都可以不上班,好像一个二个都没得家,或者有家都可以不回一样。
成都人,即便是在很晚很晚的深夜,一个二个都还故意在外面悠哉着舍不得回家。
真的是应了那句真言:成都人,夜游神。
成都人的确比较闲得,倒不是时间真的比人家外地人多,而是心思多悠闲,于是就多了逍遥的时间。
白天,该忙的都忙了,该累的也累够了,该做的都做巴适了,上级咋个都挑不出毛病了。当夜晚来临,就是该轮到成都人痛痛快快享受生活的时间了。
人生就一辈子,怎么不能对自己的肠胃好一点?
瓜嘞嗦。
成都人的享受生活,一定是离不开吃,吃,就是成都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项内容。
因此成都人的吃,不但是要记到吃早饭,还要会吃午饭,更要晓得吃晚饭。
而那些背诵过“生命诚可贵,不能太早睡”口诀密码嘞,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一天的最后一顿伙食!
而这最后一顿伙食,多半会选择鬼饮食。
可能有些人会奇怪,对于天下第一好吃的成都人,怎么会如此热衷于街边简陋的鬼饮食呢?
我以为,生活在山清水秀、风调雨顺的天府之国,成都人是舒坦贯了的,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生活的安逸,什么才是生活的巴适;他们并不大喜欢浮夸的金碧辉煌、华贵富丽,他们会觉得只有带着“散焉”的那种状态,才是符合成都人内心的追求。尤其是在尽情享受美食时,更是如此。
过去,鬼饮食的意境也许是下面这样的。
在路边上、在空坝里,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架起一个煤炉子,支上一口锅,摆上一两张小桌子;卖点卤菜、花生米、面条、抄手、粉子醪糟鸡蛋,蹄花汤……。
而现在,随着高铁跑得越来越快,火箭飞得越来越高,鬼饮食也换代升级,有的甚至登堂入室。至于饮食内容,也早已鸟枪换炮,世上有啥就吃啥!
有人说,成都人只有吃饱了、吃安逸了,才能踏实嘞睡戳。
我觉得话不能这样讲。
因为这么一说,好像人家其它地方的人,都是饿倒肚皮在睡觉。
如果搞个公投,恐怕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肯定都会投反对票。
但,不管反对还是同意,成都人民肯定是心满意足笑着睡戳嘞。
因为成都有鬼饮食。
鬼饮食就是成都黑夜里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