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予丨丑极则美,由丑到美
叶浅予,杭州桐庐人,以漫画、速写、舞画“三绝”享誉中国当代画坛,
如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我没有经过正规的造型基础训练,我的造型技能,是从美术职业生涯实践中逐渐积累起来的。”
发芽的童年
叶浅予生于1907年,属羊,家里人便叫他阿羊。阿羊的爷爷办过私塾,父辈经商做生意。离家几十步远有一座庙,每逢节日,庙前戏台上常演庙台戏。有位比他大10岁,爱剪纸的表姐胡家芝,会剪一些戏中的花旦给阿羊玩,他便跟着学,还扩而大之,剪一些宽袍大袖的老生和穿战袍的武生。“大表姐胡家芝是我的艺术引路人,是我的启蒙老师。”叶浅予后来回忆说,“由于她的启发,喜爱造型的细胞在我身上发了芽。”胡家芝后来也是著名的民间剪纸艺术家,进行剪纸创作100多年,非常长寿,享年116岁。
阿羊读小学,最喜欢上图画和手工课,还在石板上画经常看到的农民舞着龙马灯进城敬神之类的东西,并乐此不疲。严格说来,叶浅予学画始于在杭州读盐务中学时期。“中学里开设的图画课一星期只有一次,不过瘾,一有空就站在图画老师窗外看老师画。老师发现我这个小画迷,就吸收我参加他的课外图画小组。”教叶浅予写生的楼老师,每逢星期天,就带着他们几个爱画的学生到西湖去画水彩风景。当时叶浅予16岁,刚开始站在大自然面前写生,吓得不知所措,只好站在老师画架后看他画,真正意义上学画就这样开始了。
18岁的时候,父亲经商破产,叶浅予休学了,不得不自谋生活。一个偶然的机会,从《申报》上看到一则广告,说三友实业社招考。叶浅予灵机一动,用心仿照报上的广告,画了穿一身三友实业社新创制的“自由布”的女装广告画寄过去,果然顺利应聘,从此便在上海开始了职业艺术生涯。
经理看到叶浅予能画画,调他到广告室去画广告,其间他试着画漫画向报刊投稿,画的都是社会小讽刺,还经常被采用。一年之后,他进入了中原书局,为教科书画过插图,给一家印染厂画过一阵子花布图案,给一家剧场画过一堂布景,后来就开始了他的成名之举——画漫画。
1959年作 藏舞 镜片 设色纸本 69×47cm
漫画是夸张的艺术
叶浅予生性活泼,开朗豁达,随心欲不逾矩。漫画家的幽默,使他生活中充满兴致,即使7年秦城囹圄的孤寂,也没有击倒他。
漫画是夸张的艺术,生活中的笑料经过夸张便容易引人发笑。天生开心的浅予,身上有许多幽默细胞,他常说:“漫画使我习惯于用夸张的眼睛去看周围的形象,包括自己在内,常常想把周围的形象漫画化,获得有趣的效果。我画了一阵国画之后,有时总想作一两张有趣的漫画,说这是条件反射也好,是玩世不恭也好。”漫画家好幽默,予人玩世不恭的印象,则是误解。叶浅予说:漫画家笔底针对丑,心目中有个美的理想在指导。丑极则美,由丑到美,漫画家是这样处理他的形象素材的。
献哈达 立轴 设色纸本 46×66cm
论艺术成就
叶浅予转向中国画的时期,正值张大千、常书鸿等人西赴敦煌、使敦煌艺术的风采重新展现之际。叶浅予先生历来重视中国绘画传统,他也从敦煌绘画宝库中汲取了艺术修养,并集中地表现在他的中国画人物画上。他采用敦煌绘画的重彩方式表现舞蹈人物,形成了他浓郁热情的舞蹈人物画风格。从四十年代开始,他长期专攻舞蹈人物画这一课题,画稿无数,精品纷呈。他研究舞蹈人物的动态规律,塑造了富有生命活力和优美动感的人物形象,他将传统绘画的以线造型发挥到极致,形成了炉火纯青、传神写意的笔墨语言,许多作品堪称“以形写神、形象兼备”的当代典范。在舞蹈人物画这一题材上,他寄注了富有时代特征的审美理想和达观的人生情怀,使作品实现了新内容与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的高度统一,丰富了中国画人物画的内涵和意境。
叶浅予的艺术成就是多方面的。他在绘画上的造诣首先体现在速写上。可以说速写既是他成为漫画艺术和中国人物画大师的基础,又完全成为独立的、优秀的绘画艺术作品。面对丰富的社会生活和现实中的生动形象,他通过敏锐的追踪、捕捉、提炼、精选,以他心、手、眼协调一致的独到功力,刻画了众多神形兼备的 艺术形象,显示了超凡的艺术造诣。由于他在速写上的长期积累,形成了塑造人物形象的独特风格,当他转向中国画时,便得心应手,卓成一家面貌。诚如徐悲鸿先生在《叶浅予之国画》一文中所晚年叶浅予称:“浅予之国画一如其速写人物,同样熟练;故彼于曲直两形体均无困难,择善择要,捕捉撷取,毫不避忌,此在国画上如此高手,五百年来,仅有仇十洲、吴友如两人而已,故浅予在艺术上之成就,诚非同小可也。”
印度村民 镜心 设色纸本 61×29cm
大千看浅予
张大千在其《献花舞》中题跋曰:“印度国际大学纪念泰戈尔,诸如生为献花之舞,姿态婉约,艳而不佻,迨所谓天魔舞也耶。其手足皆敷殷红,则缘如来八十种随好手足亦铜色也。观莫高窟北魏人画佛,犹时有亦现此相者。偶见吾友叶浅予作此,漫效之并记。”张大千所谓“作此”,即叶浅予《印度舞》。张大千又说:“每写天竺寂乡舞女,奇姿逸态,如将飞去。余爱慕无似,数数临摹。偶有一二似处,浅予不为呵责,转为延誉,余感愧无似。”可见大千于浅予服膺如此!叶浅予1943年访印度回国之后,1945年作此幅,其后并举办“旅印画展”。观此幅,与张大千所言皆一一契合,可见其正为大千仿效之蓝本。而事实上,张大千对叶浅予此幅激赏有加的原因还在于它暗合中国传统壁画中人物画法。不惜花费数年时间和心血去临摹壁画的张大千,一生醉心于敦煌、莫高窟的壁画艺术,并用自己的画笔加以表现或再现。更深的原因还在于张大千醉心佛门,屡屡造各佛像,以虔诚佛徒自居。而印度本是天竺之今日,为佛教之发祥地,故溯本求源,深相爱慕。所谓“观莫高窟北魏人画佛,犹时有亦现此相者”,即是其谓。叶浅予此幅造像生动,纯任线描,人物神情动作皆宛然如生,衣饰则随之婉转,而设色亦窥中国传统壁画之堂奥,故能深得张大千叹赏。否则,以“五百年来一大千”着称的张大千,必不致私爱如此。
叶老本性耿直,虽历尽磨难,仍遇事直言不讳,一身正气。晚年撰写数十万字的回忆录,秉笔直书,心胸坦荡,疾恶如仇。在老先生中能这样处世的诚属少见。几十年来,叶浅予培养了一大批业务能力强并且能适应社会需要的学生,其中许多人今天成为美术工作的骨干,结下了累累桃李硕果。
1958年作 载歌载舞 立轴 设色纸本 96×66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