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星星亮着，就无法停止想念

星星亮着，就无法停止想念

◎ 朱成玉

有一次生病住院，在医院看到了一幕令人心酸的场景：

一个年轻的母亲身患绝症，而且治疗效果很不好，情绪非常低落，常常一个人独自哭泣。可是每当丈夫和女儿来看她时，她又必须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一天，丈夫和女儿来医院看她，小女儿依偎着爸爸，满脸茫然。病房内一片沉默，空气似乎也凝固住了。

她招手让小女儿过来，靠到自己的怀里。

“你现在靠在妈妈的怀里，能感觉到妈妈爱你吗？”她问。女儿抬起头看看妈妈的脸，死劲儿点头。

“你如果没来病房，在家里的时候，你感觉得到妈妈的爱吗？”她又问。女儿坐到了妈妈的膝盖上，再点头。

“你要是到学校去上学，不在妈妈的身边，你还会觉得妈妈疼你吗？”她再问。女儿靠在了妈妈身上，还是点头。

年轻的母亲定睛看着小女儿：“所以乖女儿，你要知道，不管妈妈在哪里，哪怕是天堂，她的爱永远都在！”

我看到她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紧紧地搂着女儿，女儿则坚强地不哭，大概是想让伤心欲绝的妈妈放心，两只细细的小手紧紧地抱着妈妈。

病房内除了母亲的哭声，一切归于沉默。良久，她抬起女儿的小脸蛋，定睛瞧着。俩人眼睛对眼睛，鼻子靠鼻子，互相要把对方印进心田里。

那种凝望让我永生难忘，那是一种穿越生死的凝望，在那一瞬间里，母亲把女儿的一生都捋顺了一遍，女儿则把母亲的这一刻变成永恒，两颗心紧紧凝结在一起，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她们扯开，包括死亡。

“妈妈到了天堂之后给你写信，好吗？”她说。

小女儿没有哭，只是抿着嘴，咬着唇，点点头说，“我也要给妈妈写信。”

“好，我们拉钩！”她和小女儿的手指勾到了一起，许下了生离死别的一诺。

从那以后，我看到她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不再那么静静地等待死亡。她偷偷地写信，女儿6岁了，她要写12封信，每个生日里让丈夫交给孩子，一直到孩子长大成人；她录制磁带，里面全是无尽的叮咛和不舍；她主动和我们聊天，聊她可爱的女儿，如何如何讨人喜欢......她变得不再那样悲伤，她正试着如何直面死亡，如何与家人告别。

“死也没啥。”她和我们说，“虽然自己马上要走了，但我的爱却能永远陪伴着女儿，我知足了，因为我的爱在女儿那里得到了永存。”

她给我看了她写给女儿的信，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却永远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话：“宝贝，妈妈会常常到你梦里来，别忘了给妈妈开门！”

前几天，被英国一个裁缝师感动了。

她叫Mary MacInnes，专门做玩具熊。她手下的熊，每一个都不一样。很多熊的配色有些怪怪的，那是因为，每个熊都代表着某人已逝的挚爱。

人们把已经去世的亲人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交给她。她剪下这些衣服，将它们拼凑成一个个小熊。有些小熊的背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口袋，可以用来装信，或是其他带有回忆的物品。还有些小熊身上会绣上几个字。比如：“爸爸，我的英雄”；比如：“妈妈，我爱你”；比如：“星星亮着，就无法停止想念”；比如：“亲爱的，今晚让我抱着你”......

它们是熊，也是无言的陪伴。

一名中年男子恳求她为他的两个女儿加急做两个小熊，并且给了她10磅的邮费，希望她能赶在圣诞节前把小熊寄给她的女儿。

起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后来才知道，男子癌症晚期，大概挨不到圣诞节了。他希望在那个没有爸爸的圣诞节中，用自己衣服做的小熊，可以陪伴他的两个女儿。

也许是因为那些衣服会让人联想到斯人已逝的遗憾，但这个小熊，却像一个从他们衣服中诞生的新生命。

这个世界总是有许多无能为力，回不去的过去，无法预计的未来，以及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这样的一个小熊，是最后的慰藉，给绝望的人们一丝喘气的机会。

人世间的悲痛，呼啸而至，我们总是躲闪不及，也无力回避。但是，我相信，有一种爱，永世轮回，死亡从来都不是它的终点。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