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养鸡往事/宛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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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宛清流
如今,能吃上一只真正的柴鸡并非易事,因为现在柴鸡越来越稀缺,价格奇贵。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家家养柴鸡,少则几只,多则一二十只,“鸡鸭成群”是那时候农村家庭的真实写照。
那时候,人们很少到外县、外省流动,过着粗茶淡饭的穷苦日子,很多家庭都有过为给孩子交几元钱学费向别人借钱的窘境。为了让自己手里添俩活钱儿,很多家庭开始养鸡鸭鹅,喂猪牛羊。
为了养鸡,农村人家在院子里垒个两层鸡笼,下层供鸡睡觉,上层铺鸡窝,让母鸡在里生蛋。我家的鸡笼就在堂屋往右拐的屋檐下。
养鸡得有鸡崽儿(我们那里叫鸡娃儿),鸡崽儿从一是靠自家的老母鸡孵化,二是从孵化鸡崽的人那里买。
从卖鸡崽儿的人那里买来相对容易些,关键是不易分出公母。在养鸡方面,农村普遍存在“重女轻男”的现象。原因很简单:公鸡留下一两只后,其它的只好卖掉或杀吃了;母鸡则不然,开始嬎蛋后,除了歇窝的时间,会源源不断地给你生蛋,成为农村人细水长流的“钱袋子”、香饽饽。
靠自家母鸡孵小鸡,程序要繁琐多了。先是选蛋选鸡。最好自家攒有足够的鸡蛋,攒得不够就得东买西借,然后从中选出受精蛋。受精蛋怎么看?我至今记得母亲挑选受精鸡蛋的方法:拿着鸡蛋站在堂屋门口,对着门外的太阳光看,如果能看到鸡蛋的某个部分有“榆钱”状的一个小黑点,就可以确定这个鸡蛋“大有培养前途”,专门挑出来放好。受精鸡蛋挑选多少合适?依母鸡的体格大小而定。一般也就10几只,20几只鸡蛋。
下一步是选出可胜任抱窝任务的母鸡。要提前观察家里母鸡的“言行”举止。母鸡临抱窝前,一般会停止下蛋,羽毛变得明显蓬松起来,颈部羽毛竖起,炸着翅膀,发出跟平时不一样的叫声,整天霸占着鸡窝却不下蛋。但也有出现特殊状况的母鸡,它们对抱窝只有几天的新鲜劲儿,几天过后,体内的泌乳激素下降,重归下蛋路了。假抱窝的母鸡绝对无法委以孵蛋重任。
鸡蛋和母鸡选好后,需要给母鸡做个“产房”——铺个孵小鸡的窝。在我家,母亲是在堂屋正间的一个角落给母鸡铺窝,里面铺上旧棉花、麦秸或刨花之类的软物,把选好的受精蛋小心放进去。孵蛋母鸡会十分配合主人,乖乖进窝,一卧就是老半天,尽心尽责地孵蛋。
有的孵蛋母鸡,为了孵育后代也是拼了,一连几天都不下窝。等憋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不得不挪离那温暖的窝,在附近吃喝拉撒一番,清理肠胃、补充体能。这时候,懂行的主人会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旧棉衣盖在鸡蛋上面,以免鸡蛋降温幅度过大,无法孵出小鸡来。
鸡孵鸡,二十一;鸭孵鸭,二十八。受过精的鸡蛋经过21天孵化(气温高的时候,十八九天小鸡就能破壳而出),不用麻烦接生婆,就能诞生出神奇的小鸡。这些刚出壳的小鸡,睁着一双黑豆似的、可爱的眼睛,“唧唧、唧唧”地叫着,探头探脑、步履蹒跚地寻求母鸡翅膀的庇护。
刚问世的小鸡只能用熟小米喂养。经过20来天养育,小鸡体型慢慢变大,开始跟着母鸡到处觅食。有些年,一家同时有两个老母鸡抱窝,于是就出现了两只母鸡同时领着各自的小鸡孩子四处觅食的壮观场景。
过上五六个月,小鸡基本上就变为成鸡了。公鸡开始学着打鸣,母鸡准备生蛋,以实际行动回报自己的主人。
刚生过蛋的母鸡,鸡冠颜色较为鲜红,瞪着一双小眼,左看一下,右瞧一下,一边“咯咯咯咯—咯哒”地叫个不停,一边自豪地迈着八字步向你走来,理直气壮地向你索要奖赏。
到了生蛋高峰期,走在家乡的村路上、巷子里,到处都能听到母鸡生蛋后卖弄似的叫声。在穷苦的农村人听来,这叫声不啻于一节丰收的乐章。
收鸡蛋是大人交给我们的“甜差”。只要胳膊往鸡窝里一伸,一个一个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就握在手中了。
后来,家里鸡养多了,一个鸡窝不够用,有些鸡开始在灶伙的柴堆里下蛋。不久,父亲在门楼上又铺了一个鸡窝。说来也怪,你给鸡铺了下蛋窝,它们很快就心领神会,照着你的意思飞进去下蛋了。门楼上面的鸡窝太高,须踩在椅子上才能够着。因为不方便天天收蛋,往往等攒了几天才收一回,一回就能收到七八个、甚至十多个鸡蛋。一个人根本拿不完,需要姊妹们当中的两个人合作才能顺利收完。
鸡的一生充满了凶险。幼鸡有被老鹰叼走的,有被黄鼠狼吃掉的,有被狗咬死的,也有被雨淋死的。一窝小鸡长成成鸡,10只能够存活5只以上就不错了,成活8只就算主人烧高香了,10只全部成活简直就是奇迹。好不容易长成了成鸡,一场鸡瘟又能让它们遭受灭顶之灾。鸡瘟流行最厉害的时候,10只鸡只有两三只体格强壮的能够幸免,其它的全都死去。所以,鸡瘟爆发高峰到来之前,父母会专门请来兽医,为所有的鸡打一遍防疫针。
公鸡打鸣也值得书写一笔。以前农村的公鸡,一般一夜会叫三遍:头遍在夜晚12点左右,二遍在凌晨2-3点左右,三遍在凌晨4-5点左右。公鸡打鸣,是典型乡村生活不可缺少的一个标志物。
公鸡白天也叫,但我不理解它们白天啼叫的含义。小时候过年走亲戚,中午吃了一顿丰盛的“场伙”之后,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孩子们如果没机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玩耍,就会倍觉无聊,一心想早点回家。这时候,会有一声接一声嘹亮的公鸡叫声传入耳膜,让人听起来觉得懒洋洋的。“喔喔喔……”叫声清脆而悠远,而且带有余音,让人回味无穷。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在阎庄大姑家听到的午后鸡叫,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大姑和大姑父早已作古,那鸡鸣声却仍然回响在我的记忆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