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讲柳宗元,我其实最想讲一些诗文之外的事
孩子们读柳宗元的诗,基本上都是从那首最著名的咏雪诗开始的: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五言绝句,干净利落的描绘了一场暴雪后万籁俱静的天地,朗朗上口,让刚启蒙的孩子特别好读、好记、好想象。
这首诗出现在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本里。
在诗歌丰盛的唐朝,柳宗元却以大量的政论文、哲学著作、杂说、寓言故事、山水游记为世称赞,比如我们熟悉的《永州八记》、《黔之驴》、《捕蛇者说》等等。
他和韩愈一样,提倡写文章要学习古人,要文以明道,要反映现实,“不平则鸣”,反对写过分华丽又浮夸的骈文。
这两位并称”韩柳“,是唐宋八大家中唐代仅有的两位,也是古文运动开局的领军,富于革除时弊的批判精神,对后世文学影响深远。
在我们的中学课本中, 也选了两篇柳宗元的散文(需背诵全文)。
一篇是在八年级的《小石潭记》,一篇文质精美、情景交融的山水游记。
另一篇则是高中选修的《种树郭橐驼传》,一篇借种树来讽喻官吏繁政扰民的杂说。
而在清代学生私塾教材《古文观止》中,柳宗元有11篇散文入选,如《捕蛇者说》、《种树郭橐驼传》、《钴鉧潭西小丘记》、《小石城山记》等。
在家里给孩子做文史拓展时,除了提到他在文学上的巨大成就(文学常识考点)外,我还特别给孩子聊了聊柳宗元这个人。
柳宗元,是个忧思特别重的人。
第一,他的思想包袱特别沉。
柳宗元,出生于著名河东柳氏家族(士族大家),祖上出过众多大吏。
虽然家道中落,但他始终保持着对祖先“德风”与“功业”的向往。他常常以自豪的语气,叙说祖上的地位与荣耀,表现出强烈的重振“吾宗”的愿望和对功名的追求。
他二十出头就考取进士,又有很好的家世,按照正常的剧本来演的话,前程似锦啊。
可由于参与永贞革新,重振家族希望渺茫,加上老母亲跟随他被贬永州,生活困顿,住在寺庙里缺医少药,不久就去世了,加上自己孓然一身无妻无子,对家族、对母亲都怀着深深的歉意,一腔难解的忿闷,只能寄情于山水。
那首著名的《江雪》一读便有深深的寒意,孤独与寂寥的抒发,正是写在母亲去世之后。《小石潭记》更是渗透了一种无法排遣的孤凄与悲凉,读起来冷悠悠的。
第二,一贬再贬,让他的忧虑发展到了绝望。
如果说被贬永州十年,让柳宗元苦闷抑郁,只得寄情于山水。那么他回京后的明升暗降,远派柳州,真是叫他彻底悲愤绝望了。
在和刘禹锡挥手诀别(刘禹锡被贬到连州),思绪万千,悲愁满腔,发出了刻骨的绝望慨叹。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不知从此去,更遣几时回。”
到了柳州,他写的七律诗,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内容也是思乡怀古。
“共来百越纹身地,犹是音书滞一乡。”
“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那种怀念长安、望不见友人的悲凉,到了极致。
可怜的柳宗元,皇帝召他回京的诏书还在路上,他就病死了,当时年仅47岁(这在唐代都算早逝了),留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由于为官清廉,当时家人竟连丧葬费用都付不起。
长期的贬谪生涯,生活上的困顿和精神上的折磨,使柳宗元健康状况越来越坏。
他没能够像好友刘禹锡那样嘴巴得瑟还能撑,熬到回京后还要写诗一首:“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他也没能够像韩愈一样被贬潮州开展积极自救,各种悔过、悲情、马屁上书,说自己“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群”,后来改派了宜春。
他也没能够像老愤青白居易,有计划有批量的大写特写”负能量“诗作,一面吃朝廷的饭,一面砸朝廷的锅,一面还晒工资“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馀”,最后在洛阳活到70多岁。
他也没能够像后人苏东坡,一贬再贬三贬,直到天涯海角,仍心怀乐观“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好在,柳宗元还有一帮好朋友。
刘禹锡帮他整理了一生的诗文《河东先生集》,抚养了他的孩子。
韩愈帮他写了墓志铭《柳子厚墓志铭》,被收录在《古文观止》中。
感慨之余,忍不住多叨叨孩子,不顺心的事会很多,但也要坚持向阳而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