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277：滚滚红尘中的马蹄风疾——读《唐诗里的烟火人间》

文/望月听雪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大唐盛世的诗词歌赋，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飒踏狂喜，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宁静致远，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悲天悯人，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气壮山河，更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两小无猜，“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的长情别离，“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浓浓秋意，“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的炊烟袅袅，“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的月圆相思……满满的烟火气息、人间仙境，生活里并不只有诗和远方，也有油盐酱醋茶的百味人生，有依依惜别，有相思比梦长，有尔虞我诈，有荆棘丛生……诗词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诗词里的百味人生、五味杂陈，美好的背后有无奈的悲哀，哀伤的内心有希望的种子，生活便是这样，一步步走来，无法回头，只有希冀与理想，将自己的身影越拉越长，留下愈来愈多的体验与情感。

唐朝涌现了很多的诗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王维、为国破家亡而流泪的诗圣杜甫、不羁放纵爱自由的诗仙李白、既工诗能文又会带兵打仗建功立业的高适、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杜牧……唐朝的诗人，有的狂放不羁不拘小节，有的心怀大志为国为民，有的温柔敦厚活得通透，更有的胸怀大志却报国无门”……无论哪个，都是那一抹闪亮的星辰，为华夏子孙留下了旷世瑰宝，熠熠生着辉。

“李白给世人留下浪漫的背影，却把一肚子心酸独自咽下。”“自三代以来，风骚之后，驰驱屈宋，鞭挞扬马，千载独步，唯公一人……唯公文章，横被六合，可谓力敌造化欤。”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如是说，满满的回忆与唏嘘，诗仙、谪仙人，怀才不遇的一腔热血总要抒发，自诩仙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之中没有笑，唯有心酸与涕泪。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特别像李白给自己写下的墓志铭。余光中说：“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就是后人窗前的白月光和心口的朱砂痣，春风十里不如你。

“李白的少年心，其实也是少年中国的气质。唯有如此，不屈服于命运、奋斗不息的李白，才能代表盛唐，并且融入国人的血脉之中。”“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一个人再有能力，再有才华，也敌不过大时代的碾压。”“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深秋之夕，夜凉如水，独坐望月，一幕凄清的秋景印上心头，曾经的荣辱已成过眼云烟，静夜，思绪万千，空有一腔热血、拳拳之心以及睿智的才华能力，却报国无门。杜牧，宰相杜佑之孙，也算出生于贵胄之家。“六百年前的曹操，打了半辈子仗才敢给《孙子兵法》做注释，而杜牧读了两年就注解了十三篇《孙子兵法》，还给宰相李德裕写信指点江山，献计平虏，大获全胜。

他有满腹的经纶，有收拾旧山河的能力，却怀才不遇。他生不逢时，生于内忧外患日益加深的晚唐，从青年起就志存高远，抱有挽救危亡、恢复唐王朝繁荣昌盛的理想。23岁一篇《阿房宫赋》，以秦朝的滥用民力、奢逸亡国为戒，给本朝统治者敲了警钟。“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前车之鉴，字字诛心，可叹如斯才华，无人问津。

“杜牧在扬州写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又写下'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细品来，其实只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频频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指点江山的激昂，依红偎翠的风流，蹉跎时光的落寞，奔波流离的不甘，终于化作阅尽世事的平静。风起云涌之后，还能云淡风轻，人生高境界也。”但也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惆怅遗憾。

李商隐小他十岁，因了他的为人及诗篇，写道：“高楼风雨感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刻意伤春复份别，人间惟有杜司勋。”

感同身受，便是李商隐为何对杜牧有如此评价。牛李党争，令李商隐于狭缝之中，难以生存，仕途坎坷，郁郁不得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爱妻离世，更添悲怆，“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李清照和赵明诚赌书泼茶的故事，为多少后人传为佳话，更令纳兰容若在忆起已故亡妻时黯然神伤，一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天人永隔的哀思袭上心头，肝肠寸断，“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王勃，“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安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二十七载的岁月如梭，却留给后世千载悠悠。

骆宾王，“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他，“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王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茶铛用来煮茶喝水，经案用来读佛经，绳床用来睡觉，药臼用来捣药……生活就是如此而已。”

韩愈，“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匹夫而为百世师。做官，就要恪尽职守；为师，就要以身作则。”

薛涛，“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她的才情和智慧，温暖了晚唐的天空。”“看我枝头春意闹，敢教须眉尽折腰，一朵怒放的花。”

白居易，“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元稹，“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白居易和元稹，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之情伴随他们走了一生。致使白居易在元稹过世九年之后，居然梦中见到了他，梦中的他依然是青春年少的模样，他们写诗、怼人、贬谪、思念……梦醒时分，提笔写下，“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你走了，我也老了。当年以天下为己任的少年，如今却阴阳两隔，那些岁月早已不能再回头。”

       一个个白衣诗人，从千年前走来，烟火人生在其口中吟唱，尘埃淹不没他们旖旎的诗篇，岁月洗不去他们的满怀豪情，滚滚红尘中马蹄风疾乱飞花，你方唱罢我登场，“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岁月终究老了英雄，但这些诗句，成为了千古绝唱，流芳百世。“细雨落长安，马蹄掀了飞花落了又叹。空悲欢，携了寒风佐酒便作一餐。战马何时还，红袖湿透恰似血染。远征人，他乡可曾忆长安。落长安，细雨何曾送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