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传统致敬——浅谈毕波的山水画
青年画家毕波婺源写生归来,发给我好多写生画,我看着喜欢,见了人就忍不住说说。好心人提醒我:你在有些人面前不要说这个,现在很多青年画家不写生。不写生他们怎么画画?我问。照着“画”画呗。
我似乎有些明白,最终还是糊涂了。于是,我再见到一些书画家的时候,就常常问他们最近在临什么帖、到什么地方去写生了之类。我所听到的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回答,甚至常常看到有些诧异的眼神。他们似乎在说:像我这样的水平,还需要临帖、写生吗?那是初学者的事情啊。现实可能真是这样,只要稍稍留意一下他们随手发在朋友圈里消息,几乎都是展览、笔会之类,他们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用于“创作”、活动和展览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写生、临帖呢?
可是,著名国画家刘海粟先生从23岁到93岁,七十年间十上黄山;古之书法家差不多都是日日临帖、终生临帖,难道他们都错了么?当然不是。不是他们错了,是我们有些人错了。因此,当我反复欣赏毕波的这些婺源写生稿时,不禁由喜欢而生敬佩,并且思考了很多东西。虽然当今习中国画者,都知道必须经过临古、写生才能进入创作,进入创作之后也不能丢掉临古和写生,尤其不能丢掉写生。但他们用于临古与写生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矣。记得李可染先生在讲到中国画临摹与创新问题时,提出了一个“以最深的功力打进去,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的著名观点,但时下有些人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前者,忽略了“以最深的功力打进去”这个重要前提,而是整天忙活着如何“打出来”了。那样,真能“打出来”吗?我看是一个问题,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
如此,我们就不能不更加佩服毕波,因为他一年之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临摹、写生,他是下决心以百折不回的精神和毅力“打进去”的。这是一种什么态度?这是一种真诚地向传统致敬的态度。修习中国山水画,没有这种态度,不下这番苦功,恐怕只能是缘木求鱼、自欺欺人吧。于是,我们在毕波的山水画中,可以明显地看到宋元山水名家的历史传承,从构图到笔法,从水墨到颜色,从落笔到留白,从高山流水到古寺亭台,从草石树木到鸟兽人物,都古意盎然、古韵悠悠;可以明显地看出长期艰苦写生给他的线条和笔墨带来的力度与意趣,自然生动,妙笔天成。这对于一个青年画家来说,相对于我们这个有些浮躁、焦虑而功利的社会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毕波是一个有定力的人。这可能与他的性格有关。他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张志民先生说,毕波是个非常老实敦厚的人,他不太愿多说话,他总是在默默无闻地做些文案上的工作,比如临摹、创作,包括学术研究,他都做得很到位。这当然也与他是山东艺术学院科班出身有关,与他的绘画实践与理论修养有关。他知道中国山水画的根之所在,他对中国山水画深厚、悠远的传统积累,对中国山水画的修习正道,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顶礼膜拜之情。
我的老师魏建先生曾说,任何一个方面的有成就者,都必须像傻子那样做聪明人的事。我觉得这句话用之于毕波,是十分恰当的。他所做的,当然是聪明人的事;他所下的,又是“傻子”一样的笨功夫。这样一个人,是多么让我们期待啊。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以聪明人做聪明之事,甚至以聪明人做傻事的不少,而以“傻人”“傻气”“傻劲”做聪明人之事的委实不多。
当然,就中国山水画而言,“以最深的功力打进去”还是基础,决定一个画家高度的,还要看能不能“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尊重传统,不是思想封闭、因循守旧、泥古不化。这就需要我们的书画家真正理解“笔墨当随时代”的深刻意蕴,并以此作为座右铭,作为对自己的告诫和提醒。当然,这里的“笔墨”主要不是用笔、用墨的技巧,而是“笔墨”之中所蕴藏或表现出的情感、趣味、哲思。我们似乎可以说,虽然当代山水画中的一支,题材可能还是山涧流水、松下亭台、溪路旅人、西风瘦马,但让人读出的却是一个画家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感悟和理解、回望与反思,并因此触动人心、启人思索。否则,那些画作就会成为一种纯粹的技艺展示,而失去了内在的灵魂;就会只是画在纸上的,而不是刻入心中的。
在这一点上,毕波正在不断探索和寻找。他正在广泛地阅读、深入地生活、苦苦地冥思,试图找到一条熔古铸今、化古为新之路。当然,他还很年轻,就像很多年轻人一样没有过多的生活阅历,尤其缺少困难和挫折的磨砺。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慢慢变得厚实和坚韧起来。他会在画作中表达出自己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复杂情感和深刻理解。
毕波,从传统中走来,必然会向未来走去。走向未来,走出一片新天地,或许是对传统滋养的最好回报吧!
2018年5月14日于济南垂杨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