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美食

徐州的菜肴,实在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如同徐州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不东不西,徐州的菜肴也是打麻将中的“十三不靠”,跟哪个菜系都不挨边。然而事物的规律就是这样,跟谁都不挨边了,自己的特色也就出来了。

同徐州人一样,徐州菜也是个性的、霸气的。

徐州菜是个性的。苏南人曾讥讽徐州菜“咸乎乎、辣乎乎、黑乎乎”,徐州人也确实反省了一阵子。但反省归反省,一旦到了饭桌上,依然我行我素,照样“三乎”不误。徐州菜追求的是“煞口”、“刺激”、“过瘾”、“痛快”,什么清淡爽口、什么酥香嫩滑,在徐州始终没有多大市场。也正因为此,粤菜、苏帮菜在徐州才颇受冷淡。淮扬菜因为距离徐州人的口味近一些,经营情况稍好些,但终究是做不大的。徐州菜偏辣,但与四川的麻辣、湖南的死辣、江西的辣死不同,徐州菜的辣是香辣。以徐州的“干煸菜”系列为例,所谓干煸菜,就是辣椒、花椒等辛辣辅材佐料和要干煸的菜在锅里煸炒,没有汤汁,全靠大厨的手快、眼快,才能把辅材佐料以及菜本身的香味充分释放出来,同时还不能把菜炒焦炒煳。徐州的干煸辣子鸡、干煸黑鱼、干煸菜花、干煸四季豆等,既可下饭又可佐酒。这些干煸菜看上去是“祖国山河一片红”——几乎全是红辣椒。有一个不雅的笑话说:传统女人是扒开裤头找屁股,现代时尚女性是扒开屁股找裤头。借用这个笑话说,同样是干煸辣子鸡,苏南的要扒开鸡肉找辣椒,徐州的要扒开辣椒找鸡肉。或许有人说,鸡肉这么少,这不是坑人吗?徐州人不这么认为,徐州人爱好的就是这一口。徐州的干煸菜端上桌来,未食其位,先闻其香。能吃辣的,甭管是辣椒还是鸡肉,一并送入嘴中,尽管辣得咧嘴,还是直呼过瘾。再如遍布徐州大街小巷的把子肉馆,几乎个个生意红火。究其原因,无非四个字:过瘾实惠。大块大块的把子肉,肥而不腻,十分可口。一块把子肉、一束青菜、一束海带、一块素鸡外加一碗米饭,不会超过10元钱,就可以吃得饱饱的。

愈是民族的,愈是世界的。愈是个性的,愈是有吸引力的。苏南人到徐州读书上学,开始时少不了要抱怨徐州菜太辣、太咸,不清淡、不爽口,甚至反映吃不饱。奇怪的是,离开徐州后,几乎无一例外地怀念徐州菜。记得有一次我接待常州的几位女教师,最后一顿饭由于要赶火车,不能去大饭店了,我就带她们就近去了一家“把子肉馆”。为了尽地主之谊,我为她们每人点了把子肉、排骨两样荤菜,素菜由她们自己挑选。我心想,这下可能要让爱挑剔、重减肥的南方女士为难了。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位女士顾不得淑女风范,风扫残云般地将把子肉和排骨全部消灭,一个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事后她们说,这是到徐州几天来最令她们“难忘”的一顿饭。

徐州菜是霸气的。汉高祖刘邦有一次路过他的家乡徐州沛县,即兴创作了《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只有短短三句的《大风歌》为什么能够青史留名,千古传诵?我以为,主要是诗中的豪气、霸气征服了所有的人。徐州菜与《大风歌》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其中蕴含的豪气、霸气乃是一脉相承的。徐州菜的霸气除了前面所说的追求“煞口”、“刺激”、“过瘾”、“痛快”味觉外,还体现在另外两个方面:

第一,无论什么菜系进入徐州,不经过本土化的改良便无法立足。譬如,徐州人爱吃火锅,爱吃米线,自然要引进赫赫有名的重庆火锅和云南过桥米线。但重庆火锅和过桥米线到了徐州,也必须经过一番痛苦的改良,才能迎合徐州人的口味。我曾多次到过重庆、昆明,品尝当地地道的重庆火锅和过桥米线,第一感觉是:不对啊,重庆火锅、过桥米线不是这个味儿啊?换言之,在我的潜意识中,徐州的重庆火锅和过桥米线才是正宗的,真正吃到正宗的火锅和米线的时候反而以为是假冒伪劣了。细心比较后我发现,重庆火锅是麻辣的,徐州的重庆火锅是香辣的;吃惯了香辣的,就觉得麻辣的不够味儿,不过瘾了。云南过桥米线是繁琐的,多样配菜围着一锅高汤,最后才把米线放进去;徐州人嫌麻烦,直接把米线用开水烫透,捞进大碗里,然后放进各种佐料、辅料、配菜,尤其是放足辣子和香菜,加入熬制已久的高汤,一碗香辣、可口的米线便到了嘴边。

第二,徐州菜份大、量足,看上去就很霸气。就像徐州的“大盘黑腿鸡”、“红烧羊肉”、“烧杂拌”、“地锅鸡”、“地锅鱼”等,都是用大盘、大盆装的,五六个才就可以摆满桌子的台面。所以,一两个人或两三个人到徐州的饭店吃饭,点菜是比较困难的:点少了,觉得没面子;点多了根本吃不了。南郊金山东路上一家专营“地锅”的餐馆,把“地锅”做到了极致:三五人或六七人围着一个大大的台子,台子上面有两个大洞,两只比洗脸盆还要大两圈的大锅坐在上面,下面烧着柴火,老公鸡配茶树菇、大鱼头配豆腐等在大锅里翻来滚去,煞是好看,非常诱人。热气腾腾搅动了欢声笑语,未动筷子,已经胃口大开。最近,大女儿告诉我,东郊也有一家“土锅炖”饭店,类似南郊的“地锅”饭店,生意好得不像话,即使不是节假日,也要提前订座。大女儿的话我半信半疑。元旦期间,小女儿和她的男朋友来徐州,家人一致意见到外面吃一吨饭。大女儿叮嘱我说,一定要提前去占座啊!我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到了傍晚,家人到齐后我们出发去“土锅炖”。大女儿听说我没提前订座,便说“坏了,肯定没有座位了。”到了饭店门口,向里面望去,一个大厅里除了服务员以外,没有一个客人,我心中暗暗得意。进了饭店,大堂经理过来问,有没有订座?我说没有。“对不起,所有的座位都已经订出去了。”大堂经理客气地说。无论怎么商量,她都不肯通融。没办法,我们一家人只好到隔壁的一家“湘菜馆”吃饭。我们在“湘菜馆”落座不到半小时,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已经客满为患了。

我爱“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徐州,我更爱“舌尖上的徐州!”

2017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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