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我唯一的一次花钱学戏经历
吴祖光与梅兰芳先生在拍摄《宇宙锋》现场
我唯一的一次花钱学戏经历
吴祖光
作为京剧迷的我,却只是一个普通观众。我只是看热闹,连琢磨都谈不上,更甭提研究什么的了。加上我又是个音盲,听了大半辈子戏,至今连板眼都不懂。但是正由于如此,我看戏纯为娱乐,从中得到满足,这才是最幸福的观众,到剧场就为了享受、过戏瘾。
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被音乐老师发现我的嗓子好,所以成了戏迷之后自然就也会唱几句了,虽然不懂板眼,人家听了却说我唱得有板有眼,真是怪事。我的看戏生涯只延续了大约一年,那时国难日堕,也觉得总这样泡戏园子太说不过去了,便认真读起书来,中断了看戏生涯。
一年之后的1936年,我的命运发生了一些变化,暂时中断了学业,应邀去南京的国立戏剧学校做了校长余上沅的秘书,而在第二年准备回到北京去继续学业时,却爆发了日本帝国主义进攻卢沟桥的七七事变,从此进入了终生的写作生涯。
无论生活发生了多少转折小我对京剧的热爱从来没有动摇过,虽然我始终只不过是一个外行。写到这儿我忽然想起,我几乎忘记还有一次关于京剧的经历,就是我还花钱请老师正经学过一出戏。当然,看戏也是学,不过正式请老师教戏毕竟是另一回事。
抗战开始,剧校内迁,先迁长沙,半年后,亦即1938年再迁战时陪都重庆。重庆是川剧盛行的城市,而我对川剧却毫无理解,亦很少看戏;我是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川剧进京,才又迷上了川剧的。
吴祖光在香港参加元沛霖逝世义演
在重庆的这段时期,剧校聘来了刚从英国回来的两位专职教授,即在英国专攻戏剧的黄佐临和金韵之夫妇(韵之后来在上海改名丹妮)。佐临和韵之是一对品学兼优、谦和真挚的学者。两天都是天津世家子弟,同去英国留学,先在牛津和剑桥读大学获得学位后又同到英国一家专攻戏剧的学校进修专业。佐临学导演,韵之学表演。初到重庆正是暑假期询,两人和我商量,想利用这段假期学点京戏。京戏为中国戏剧艺术的国宝是我们的共同认识,在求学时代我虽然看富连成的戏不下百出,但确也没有认真学过。于是我在重庆报纸上小广告里找到一个教授京戏的广告,就去找到了这位老师,好像是姓张,名字记不清了,谈好学《四郎探母》中《坐宫》一折,一个星期学两个下午,共四次学完。《坐宫》我早已熟悉,听得烂熟了;但是洋学生出身的金韵之可跟洋人差不了许多,一字一句都得从头学起,连老师都急得满头大汗,我在旁边也等于是个助教一般。韵之是以对祖国京剧艺术的热爱来专心一志地学习的,她很聪明,记忆力也好,又是表演艺术的专家,学来没有很大的困难,然而在京剧最重要的一环,“唱”这方面却过不了关。间题就在于,她是一位多年养成的洋嗓子,又高又尖不说,而且声音震颤,打哆嗦,怎么也改不过来。这出戏在念白、身段、地位、锣鼓家伙点儿上下场等等方面我们还都学会了,但只由于韵之的唱连她自己也感觉不行而只好罢休了。
我正经学过的京剧只有《四郎探母》的《坐宫》这一场,但也没有得到过一次彩排上场的机会,至今感觉遗憾。
中国京剧 1993-06 “五次票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