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文学中的建筑典故——铺首
古典文学中的建筑典故
中国，作为从上古三代起即以诗化语境闻名天下的国度，每一个角落都留有诗的印记。为此，作者从中国古典诗文中的几个建筑典故入手，与读者分享中国建筑的隽永意境。 下面就是其中的一篇——铺首。
战国铜铺首
千秋令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唯有紫苔偏得意，年年因雨上金铺。
——【过勤政楼】唐.杜牧
这首诗描写作者杜牧经过已经衰败的勤政务本楼（开元前期所建唐玄宗常举行典礼之所）时的情景——繁华不再，楼台寂寥，只有苔藓因为阴雨潮湿而繁荣，以至于爬到了殿门的铺首上。
铺首，也称“金铺”，即是传统建筑大门上的那一对“兽首衔环”。正如诗中所咏：
金铺零落兽镮空，斜掩双扉细草中。
——【连昌宫词】唐·陆龟蒙
铺首最早的文献记载是在汉代，不过出土文物显示在战国时期就有样式瑰丽工艺繁复的铺首了。
汉龙凤人物铺首衔环画像砖墓门
铺首，因为是门上的事物，也称作“门铺”。由于材料的不同也称作“金铺”、“银铺”、和“铜铺”。
一
正如开篇所举唐诗，古典诗词中出现最多是“金铺”。不过，我们时刻不应忘了诗人们喜欢奢华和夸张的毛病。所谓“金铺”，很可能只是鎏金，或者干脆就是铜质的铺首——因为古人常常称铜为“金”，甚至只要金属就称“金”，比如鸣金收兵，敲响的只是铜器而已。黄金作为贵金属，不仅因为贵重，还因为不够坚硬，不可能单独作为建筑构件。
作为建筑构件，铺首最常用的材料是铜，虽然不排除鎏金的情况，但以古典诗词中大量“金铺”的存在，足以使人判断其中不少只是“铜铺”，不过“金”字太美好了，以致诗人不能轻易放弃。何况金与玉等都能构成良好的对仗关系，营造富丽的气氛，足以完胜“铜”字，比如：
绿草庭中望明月，碧玉堂里对金铺。
——【乌夜啼】梁·简文帝
晓星西北没，朝日东南隅。阳窗临玉女，莲帐照金铺。
——【日出东南隅行】北周·王褒
二
也有“银铺”，同样考虑是表面饰银的铺首，著名的文物战国错金银饕餮纹铺首上就装饰有金银，当然也可以有只装饰银的“银铺”。不过很可能只是呈现银白色金属光泽的铺首，这种铺首是白铜制成。正如诗中所说：
井槛淋清漆，门铺缀白铜。
——【恼公】唐·李贺
白铜在唐代是一种较为贵重的金属，《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只有一品官才能乘坐白铜装饰的车子。我国是世界上最早生产白铜的国家，而且一度将白铜称作银，白铜传入欧洲后被视为珍品，称作“中国银”或“中国白铜”。因此我们也不能排除“银铺”中有白铜制品的嫌疑。不过，这并不妨碍银铺的富丽闪耀：
金楹齐列，玉舄承跋。青琐银铺，是为闺闼。
——【景福殿赋】南北朝·何平叔
银铺曜色，玉碍金光。塔如仙掌，楼疑凤皇。
——【相官寺碑】南北朝·梁简文帝
三
还是有诗人老老实实在诗中写下“铜铺”的字眼，那就是铜铺首无疑了。既然诗人放弃了本可使用的金字，一般都是要描绘不那么热闹不那么开心的场面了。
啼蛄吊月钩栏下，屈膝铜铺锁阿甄。
——【宫娃歌】唐·李贺
这是一首宫怨诗，阿甄指魏文帝曹丕的甄后，她最初得宠，后失意被幽禁宫中。比起“金屋藏娇”，铜铺深锁是另一番意味。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
——【齐天乐.蟋蟀】宋·姜夔
显然，本色的铜铺更能体现失意寥落的心情。
四
不管是什么材质，金属光泽的铺首显得富丽堂皇，富有喜庆吉祥的气氛，特别是映射着日光的时候，更是夺目，所以诗人们不会放弃描述这个场景：
妆楼翠幌教春住，舞阁金铺借日悬。
——【侍宴安乐公主新宅应制】唐·沈佺期
十二门前张大宅，晴春烟起连天碧。金铺缀日杂红光，铜龙啮环似争力。
——【荣华乐】唐·李贺
或者不必拘泥于照在金铺上是日光，还是一片春光：
金铺照春色，玉律动年华。
——【早春桂林殿应诏】唐·陈叔达
如果照在金铺上的是月光，则是另外一番境况。虽然繁华依旧，却显得莫名孤寂，这种情境，是深宫中的宫人最能体会的：
月缀金铺光脉脉，凉苑虚庭空澹白。
——【杂曲歌辞·十二月乐辞·九月】唐·李贺
三十六宫秋夜永，露华点滴高梧。丁丁玉漏咽铜壶，明月上金铺。 .
——【更漏子】唐·欧阳炯
五
除了日光月华，能与金铺发生关联的还有柳色花影，无论如何，都是富贵气象，如：
春楼初日照南隅，柔条垂绿扫金铺。
——【折柳篇】唐·许景先
几点红香入玉壶。几枝红影上金铺。
——【浣溪沙】宋·周密
但如果人迹罕至，情怀落寞，则陪伴铺首的只有苔藓了，不仅仅由于潮湿，而是因为主人没有心情擦拭打理，或者很久没有人来打开这扇门了：
凉露湿秋芜。空庭啼蟪蛄。紫苔衣、犹护金铺。
——【糖多令】宋·仇远
离宫别馆，正金铺、深掩绿苔床。
——【甘州】宋·沈钦
六
说尽金铺，最让人动心的，其实还是那倚在门边的人，她正等待着爱人的归来，或者挽留爱人的离去。如：
一夜凉飔动碧厨。晓庭飞雨溅真珠。玉人睡起倚金铺。
——【浣溪沙】宋·向子諲
人倚金铺，颦翠黛、盈盈堕睫。话别处、留连无计，语娇声咽。
——【满江红】宋·蔡伸
也许是挽留没有结果、等待没有归期，掩上门扉，无疑是金铺最凄婉的转身：
斜掩金铺一扇，满地落花千片。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
——【谒金门】唐·薛昭蕴
人醉掩金铺，闲倚秋千柱。满眼是相思，无说相思处。
——【生查子】宋·周紫芝
七
铺首不仅用在门上，还用在器皿和箱奁上。铺首上的衔环，用来便于人提携。这种铺首在文物上非常多见，只是在诗歌中不很常见。不过也不是没有：
一眼汤泉流向东，浸泥浇草暖无功。骊山温水因何事，流入金铺玉甃中。
——【题庐山山下汤泉】唐·白居易
这首诗中，说的就是温泉水流入饰着金铺首的玉甃之中。
汉弦纹铺首衔环双系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