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月:年夜饭
今年的年夜饭,是回家吃的,可再也吃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了,那种香,是妈妈的味道,是那个时候最回味的年夜饭。
记忆深处的年夜饭,是简单而且最具有吸引力的年夜饭。小时候,年夜饭是吃的很早的,下午四点左右大人们先去坟上请先人,请回来就要吃了。吃过了,就开始贴对联,贴门神。
年夜饭一般是饺子或者臊子面,有时候是臊子面,有时候是饺子。无论是什么饭,不会像现在炒几个菜,再等到夜里十二点吃饺子,下午四五点吃了就不再吃了。到了夜里,就会嗑瓜子,喝茶聊天打牌熬夜,熬年三十。那时候还没有电视,看不了联欢晚会。看电视也是我上了四年级的时候才有电视的。
妈妈的年夜饭,多数是臊子面,尽管是简单的臊子面,妈妈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做,一道工序也少不了。当然我只管等着吃,最多也就是给妈妈去厨房烧火,摆个碗筷什么的,别的也做不了。小孩子们就是跟着凑热闹,有时候会帮个倒忙,妈妈也不使唤我干活,任我玩耍。
小时候吃臊子面的时间也很少,偶尔来亲戚或者过节才做。所以对臊子面情有独钟,总会年三十就眼巴巴等着吃臊子面。吃完臊子面就可以和大人贴对联,也会放鞭炮,鞭炮也是串串的那种,一个一个拆下来,手里拿上半截香,到外面空地上去放。左手拿香,右手拿炮,炮是装在衣服兜里的。点燃一个炮,往上一扔,就跑到一边去了。点上几个,就胆子大了,点一个扔一个,不亦乐乎。
年夜饭,虽然是一顿臊子面那么简单,也是郑重其事的得做,妈妈两点刚过就开始做了。面是妈妈擀的面,偌大的案板上,妈妈和面擀面一气呵成。我不知道妈妈怎么和的面,看见的就是妈妈擀面的情景了。妈妈把面放在案板上,拿起擀毡擀杖,先在面团上压压,压的成饼了,就一点一点从边上卷起,卷起来后在案板上一前一后的擀起来。往前擀几下,往后拖一下,再打开,撒上面,再擀。经过很多次的重复,一大张面就擀好了。
妈妈切的面条粗细均匀,就像机子切的一样匀称。面上撒上些玉米面,防止粘连。面对着再对折,三次对折以后就开始切,对折一次撒一层玉米面。然后,一刀挨着一刀切,一手紧挨着刀,一手拿刀,从后往前利,整整齐齐,够一把就拾起来放到一边。那面条,像艺术品一样,摆在案板上等着下锅。
面切好了,接着做臊子汤。臊子汤,家乡最普通的汤。长大后去了外面,到了别的地方,吃的臊子汤和家乡的不一样,家乡的臊子汤是加了鸡蛋的。做法是大同小异,没什么更多的变化。萝卜丁、洋芋丁、豆腐丁,自然要炒上最主要的肉丁,葱姜。香菜和菠菜是妈妈种的,最后放,香菜是晒干的,菠菜是妈妈冻在南墙根的。总之在妈妈的一番忙碌,最后打上两个鸡蛋,轻轻地均匀地浇在汤上,鸡蛋花就飘在在汤上,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臊子汤就做好了。
年夜饭有时候也包饺子,和臊子面面一块做的。妈妈就叫做“皮条拉石头”,就是,饺子和臊子面一起捞到碗里,有臊子汤也有饺子,吃起来真是香。自然也会沾着醋和油辣子吃,大家的吃法随心。饺子馅大多是肉和绿萝卜。妈妈的饺子皮也是擀的,擀好的面,对折切。切成方块,一边大些,一边小写,梯型状。馅放在小的一面,馅放上卷起来,再对折捏紧。包好的饺子一排排一对对,放在筛子里。一个个像小船似的整整齐齐等着下锅。妈妈做这些都是有条不紊,一样一样,做好了就下锅了。
最祈盼的自然是吃年夜饭,虽说简单,没有现在的食物怎么丰盈,那也是一年里最有意义的一顿饭。炕桌上摆上了一小碟红豆腐、一小碟盐、一小碟咸菜,一小盒油泼辣子、一壶醋。这一顿饭吃了就要到第二年才能吃,全家人都要坐到到炕桌边上,吃着臊子面或是饺子,聊着一年的七七八八,说着明年的各种话题,我也是吃的最欢实的一个。年夜饭,小时候的年夜饭,成了我最能成为回忆的饭。一家人的围坐在炕桌边,夕阳照在窗户上,温馨而又欢喜。
妈妈斜坐在炕边上,父亲一条盘着,一条腿直起来,笑盈盈的,吃着饭,说着话。吩咐吃完了该干的活,贴对联,准备大年初一的饭菜市场。妈妈则一边吃着,一边说我吃的洒了或者倒了。到了年三十,怎么着也不会再骂我了。
今年的年夜饭是我做的,做的臊子面,包的饺子,还是那样简单。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在家过三十了,只记得很久很久了没有吃过家里的年夜饭了。年夜饭包的是饺子,给妈妈包的萝卜和豆腐的,妈妈吃素已经近三十年了。今天的日子里,依然不认识我了,眼睛混浊,身体佝偻,依然不是我认为的那个精神健康的妈妈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包几次饺子给妈妈吃……
年夜饭,就像梦一样,时不时在回忆里翻滚。那旧屋,那院子,那炕桌,那纸糊的小格子的窗户,还有那一桌子的喜气,还有妈妈味道的臊子面与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