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善祥先生:小纪镇竹墩村人,扬州作协会员,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剧本、新闻等作品。著有《竹墩史话》《杨树庄风情录》《中流击水》。
小纪镇有座马氏宗祠。宗祠大门上的对联是“夫人卖饼;贤后含饴”,足见马家十分重视家道文化的传承。如今小纪马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知书达礼,修身立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01:马家荣 02:杨党兰 03:马家富
他是同辈人中少见的识字之人。他家境稍好,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因此有幸进入私塾读书。不过也只是读的《百家姓》《千字文》等初级课本,《三国演义》《水浒传》《岳飞传》等都是通过听书、看戏所了解的。他热衷于把听来的、看到的戏文讲给身边的人听。每逢冬闲,他的堂屋里就坐着七八个人听他讲故事。到了五六十岁时,听说哪儿晚上放电影,不管十里八里路都会赶去,遇河脱下裤子顶在头上游过去(当然是在夏天)。1979年电台开始播放刘兰芳的长篇评书《岳飞传》,他特地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到了收听时间,他什么事儿都撒手不管,聚精会神听书。第二天会把听来的书讲给乡邻们听。他的长孙女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爷爷讲书时的神形,她说,“我们掌握的一点传统文化是爷爷传授的”。马家乐个性鲜明,爱干净是出了名的。他不同于一般人,不管是耕田、挑肥、下秧,还是挖墒、罱泥,收工之后从来不先回家,总是先到“水马跳”上洗脸、洗手、洗脚,穿好鞋子才回家。夏天从不穿黑色或者深色的小褂子,都穿一件白色对襟小褂子,且从无污渍。他常对子女说:“穿衣要有有个穿衣的样儿,不能邋遢,那会丢人现眼。”他所说的“样儿”是:不管新衣旧衣,哪怕补丁再多,也要板板扎扎,清清爽爽。马家乐为人正直,快人快语,心里藏不住奸滑,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他人的不良行为毫不留情面,因此常常得罪人。妻子总是替他“揩屁股”、打招呼,他还不领情,说,“路不平要有个铲!”他天生不是老好人。即使他的个性有时的确容易得罪人,但并不影响他在庄上的威信。因此,东桥生产队在选举执枰员(生产队分粮、分草、分油、分农副产品时,要有人负责称秤,这个人必须是大家公认的、放心的人,以确保公平,也免得为斤两而争执)时,他全票当选。庄上对马家乐有个评价:“马家乐这个人是胡椒嘴,洋糖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样的评价没有水分。马家乐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乡邻们家中有什么难事都喜欢找他,希望得到他的指点和帮衬。他是来者不拒,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实在没办法相帮,好言相劝。上世纪60年代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东桥生产队来了七八个女知青,她们是本县大桥镇的。知青的房屋就在马家乐家前面。这些女知青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初中毕业生,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甚至连饭都不会烧。马家乐心疼这些孩子,让妻子去照料她们,自己三天两头朝知青屋跑,问长问短,一脸微笑。女知青们都亲切地喊他“马大大”(竹墩人称伯伯为大大)。知青们参加生产劳动时,马家乐还特意请生产队长关照这些从镇上来的孩子,让她们在棉花作业组、场头作业组上工,慢慢地锻炼,不能伤了孩子们的嫩骨头。庄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关心知青,有的人甚至还发骚:“她们不来,我们不少打一斤粮,她们来了,我们也不见得多打一斤粮,还要分我们的粮和草。”马家乐不会讲上山下乡运动伟大意义之类的大道理,他凭一颗善心说话:“这些孩子离开父母来到我们这儿,无依无靠,我们为人父母的对她们多一些照应是本份,还嚼什么舌头?”马家乐的话语像一股清流滋润着知青们受伤的心。也许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照顾女知青,也许是免得旁人说闲话,马家乐认女知青田国芳做干女儿。他的这一举动让乡亲们不解:他马家乐生了四个女儿还不够?还认个干女儿,真是没事找事,有钱无处花,认干亲拜亲家。马家乐是有钱无处花的人家吗?一家七八个人,靠在队里挣工分,日子也是紧紧巴巴的。认干女儿只能是善心的驱使。上善若水,父爱如山,山的胸怀是宽广的。马家乐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但他的封建意识却少见。他一辈子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大女儿招婿在家又生了三个女儿,按封建一套讲,马家香火断了。大女儿生下三女儿时气得吃不下饭,女婿气得两天不归家。马家乐很豁达,四个女儿都是他心头肉,疼爱有加,他从不轻易打骂女儿,即使女儿偶尔有错,他也是拳头举得高高大大,轻轻落下,吓吓而已。对孙女更加疼爱。偶尔妻子炒个鸡蛋让他下酒,他总是搛一块给大孙女,再搛一块给小孙女。他的第三个孙女出世后的那天晚上,他未听见孩子的哭声,满腹狐疑,悄悄地走到大女儿房间的后窗静静地听,听了好久仍无动静,忍不住敲窗询问。他是想多了,生愁女儿盼子心切,会一时糊涂做出傻事来。三个孙女三朵花,马家乐心里乐开了花。他曾笑呵呵地对人说:“毛主席老人家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三个孙女就是我的老棉袄。”马家乐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但他的美德可歌可泣,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笔珍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