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讲古之卅三）外甥“戏精”上身求杀舅舅

来俊臣罗织罪名控告裴行本参与造反，武则天下令追究。
 
担任朝廷“监察官”（侍御史）的霍献可，是裴行本的外甥，对武则天说：“陛下如果不杀裴行本，我就死在您面前。”
 
（“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
 
说完一头撞在台阶上，血流了一地。武则天没理会他。
 
霍献可于是每天用一块绿布包着伤口，故意在官帽下露出一角，希望让太后看到，认为他忠诚。
 
（“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襆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续世说·邪韬》
点评：孔平仲的《续世说》把记录的人事分类，如德行、雅量、品藻、汰侈、俭啬……霍献可的故事记载在“邪韬”里。
邪，顾名思义，奸邪、邪恶也；韬是超越本份。邪得超过本份，用台湾人常说的词，叫“太超过”。
一个人的本份，我理解就是所谓的“人格”，也就是做人的伦理和规矩。人们常说要做合格的医生、合格的老师、合格的军人、合格的公务员……每一行当都有自己的本份，失了这个本份就叫“失格”，合格光荣，失格可耻。
“邪韬”收录的就是奸邪到违背正常伦理，洞穿道德底线的人和事。
“邪韬”一章里的一些故事，看了后你想忘也忘不了：
梁武帝时朱雀门失火，武帝上朝时告诉大家火灾的事。他说：“朱雀门太小，我想改大一些，没想到引发了火灾。”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平时皇帝出声，马上就有“哈”屁的，但这毕竟是件坏事，不知从何“哈”起。
有一个叫何敬容的大臣慢悠悠开了腔：“这场火烧得好呀，皇上改门的想法英明，老天爷也不愿阻止。”（“所谓先天而天弗违”）
猪都不会觉得火灾是好事，何某却把它说成是“上合天意”。
自古以来这种“猪思维”并不少，一个特点就是总能把坏事说成好事。前些年人们避之不及的雾霾，也有专家言之凿凿，声称可以减少太阳辐射。
“邪韬”里还有这么一件：南北朝有个叫和士开的宠臣，大家都捧他的臭脚。有一次和士开病了，医生开了一剂“黄龙汤”。
名字很好听，但说出来你会吐：它就是陈年的大粪水。将粪便装在瓮里埋到地下多年而得，又黑又臭，据称可解百毒。前几年某地有间老宅子拆迁，从墙根起出好几瓮，据说是清朝就埋起来的，后被人重金买走。
（关于黄龙汤能否治病，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人体缺乏某种肠道菌会导致一些疾病，比如顽固性的腹泻，从粪便中提取这种菌移殖有治疗效果。但它是与基因学相联系的科学问题，并不是直接喝粪水这种猛功夫。）
和士开看着一碗臭粪水，直皱眉头。有个人走上前说：“您老不用觉得难喝，看我的。”说完捧起来一饮而尽。
有样学样，和士开勉强将一碗臭大粪喝下去，出了一身大汗，病霍然而愈——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
乡下人怀疑谁撒谎，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敢不敢吃屎？”把信不信一个人，建立在对方敢不敢吃屎的基础上，往往一招制敌，不敢再拍胸脯。可见吃屎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事。
来俊臣是武则天当朝酷吏时代的一条功狗，成语“请君入瓮”就是关于他的故事。这些酷吏在维护武则天的统治中，冤枉了不少忠臣和良民，而他们彼此间也互相猜疑，见风是雨，成了互相加害的对象。
霍献可也是一名酷吏，曾经因为取笑同是御史的同事被告恶状，后来做到御史的最高长官，史书说他死前“鬼抽筋”，四肢与脖子缩成一团，形状极惨。
霍献哥的舅舅裴行本担任“宣礼”，其职责就是主持宗庙祭祀。估计可能是工作出了些差池，比如把祭祀的程序搞反、漏了某个人的名字之类，却成了所谓的“贰臣”。
造反是皇权时代最严重的罪，除了杀头，还要灭族。这种“诛连法”使得人人自危，陷入所谓的“囚徒困境”，往往都抢先检举揭发，以示划清界线，史书上美其名曰“大义灭亲”。
其实这是对这个成语根本的误解。“大义灭亲”出自《左传》，卫国的大夫石碏的儿子石厚胡作非为，帮着卫庄公的儿子州吁阴谋篡位，石碏把石厚杀了，史书称他“大义灭亲”。他实际是为了“不让阴谋得逞”这一“大义”而灭亲，“灭亲”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义”，否则大家急相”灭亲“而寻”大义“，这世界全乱套了。
恰恰相反，与把亲人间互相揭发曲解成“大义灭亲”不同，被奉为皇权制度指导思想的儒家，主张的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认为这种血亲之间的真实情感，是人伦秩序的底线，应加以保护。
想想也是，当家庭成员之间的信任感完全丧失，背叛就成为一种常态，最终婚姻也好，家庭也好，亲情变成一片废墟。“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作为“忠”基础的“孝”荡然无存，没了“修身齐家”的基础，“治国平天下”就成了空谈。
外甥崔献可请求皇上务必将舅舅处死，不然自己就撞死，可以理解他是出于怕死，担心受到牵连。但受连累是死，撞脑袋陨命于庭前也是一死，所以他虽然撞出一头血，其实是早拿捏好分寸的，只是怕死而做的表演。
武则天是何等聪明的人！所以撞且由他撞，采取了“人民委员斯大林”式的态度：“我们不理睬他！”
但这家伙却戏精上身，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越发装得过分，干脆用绿布包头，故意露出一角。“以为不识真面目，只缘正在装B中”，他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忠心，但武则天也好，其他大臣也好，每天看到的却是一个小丑在表演，让人们领略着人性的阴暗和无耻。
郁闷了，《我的动物故事》漏收了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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