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年谱》后记
柳无忌
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我从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例行休假一年,去加州司丹佛大学作元曲的研究,以大部分时间消磨于司大的胡佛图书馆,把书库当作书室。“胡佛”所藏中文书籍,尤其是民国时代的报章杂志,颇为丰富。随便在琳琅满目的书架上东看西找,无意中发现了许多有关先父柳亚子的文字,及他本人散在刊物内的著作。当时就把这些复制一份,收藏起来。此后,我下一决心,凡涉及父亲的文字,尽量搜辑。经过不断的努力,与国外各地朋友的帮忙,这些作品积聚成帙,颇为可观。一九七二年中美复交,下一年春天我重返祖国,与亲友们取得联络,扩大了为我提供材料的新知1日交的友谊圈。我意想着,总要有一天能把父亲的诗文集编印出来,为他的事迹撰一部年谱。这个构想,得到我在北京的妹妹无非的赞助,渐渐成熟起来。她与无垢妹妹早在一九五九年编印了《柳亚子诗词选》。在广州的表弟徐文烈,对此事亦极热心,不时寄给我他手头所有的资料。终于,当一九八一年十月我回国参加辛亥革命七十周年纪念会时,获得各方面的赞助,那部《柳亚子文集》的编印,遂由构想成为事实。而此册《柳亚子年谱》,经过去年不断的写作与增订,也成为待刊之书,有与读者见面的机缘。
对于传记文学,我一向有兴趣,也希望将来有一部先父的传记。在大学时代,我曾帮父亲编印他的友人苏曼殊的全集。于曼殊逝世五十周年时,我完成了英文本《苏曼殊评传》,四年后出版。依照现在的情形,先父的诗词已有三册选注本;他的诗文集在钱昌照前辈的领导,民革中央的支持,图书馆、革命博物馆、出版社的协助下,也正在筹备与编印中;而有关父亲及南社的书籍、文字,亦有数十种之多。在故乡黎里,成立了“柳亚子故居”,据最近报告,去年一年内前去参观的人数超过一万。国内学术界,与故乡人民,对于先父的怀念,激动了我的情感。唯一的遗憾,还没有一部柳亚子评传,使读者能更多的知道他的生平与事迹,他在文坛上的贡献。这工作需要客观的叙述,理智的观察,审慎的分析,为他的家人所不宜或不能做的。但是,这部评传也得建筑于可靠的,结实的事实基础上。我虽不能为家父作传,但如把年谱编出,也可为传记的创造,安置下一些有用的构架,使他日为家父的作传者,能在这上面建成一座辉煌的大厦。这就是我写作这部先父年谱的主要动机。
对于我,撰写这样简单的年谱,也有困难。从少小离家上学起始,我随侍父母亲的时候不多,后来在学校任教,只有在假期内短暂地与家人相聚。抗战后出国,留居海外。因此,我所知道父亲的事迹,与接触到他的言行,不够充实。好在,可以补救的,我所搜集的他的著作,如《自传》,《自撰年谱》,《五十七年》,《南社纪略》,《乘桴集》,《怀旧集》,他所编印的《分湖柳氏家谱》,《南社丛刻》,未刊行的《乘桴日记》,《北行日记》,以及其他零星文字,可供参考的,却相当丰富。根据这些第一手资料,加上我所能追忆的父亲生平的片断,与他人所写的有关文字,我开始写作年谱。在这过程中,得到许多亲友的帮忙,充实了我的原稿。可以提出的,有先父的友人尹瘦石,陈迩冬;民革中央的甘祠森,孟周同志(为他们的逝世敬致哀悼);还有年轻一代的张小曼,杨天石,王学庄诸位。尤其是无非,她帮助我最多,没有她,这部年谱就写不成。她在国内有与各方面接洽的便利,为我收集了许多重要的资料。譬如,最近她得到一部父亲编订的第三次纂修的《家谱》(未刊稿),竟为此费了许多时候,抄给我数十页有关柳氏祖先最可靠的材料。
这部年谱的编写,最初的五十四年,是以家父的《自撰年谱》为蓝本,尽量引用其中的记载与字句,另以《五十七年》与《南社纪略》二书的材料补充之。《自撰年谱》止于一九四○年底,以后的十八年,我参照了朱荫龙所撰的《年表》(一九四○至一九四四),以及其他我所搜集与无非所供给的材料。初稿完成后,曾给文烈表弟看过,他提出意见,改正若干错误。人民出版社的范用同志,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王晶同志,也都看过原稿。特别感谢晶同志,在此书的出版与校订方面帮忙很多,更允许我把他为先父写的文章,作为这部年谱的代序。
叶圣陶先生以八十八岁的高龄,破例亲笔题写书名,使本书大为增光,我深感荣幸,谨致衷心的谢意。
如前面所提及,本书实是无非与我的合作物。这使我想起,早在五十多年前,我与她,还有无垢,当我们尚在天真的青春时期,也曾合作过一册小书,《菩提珠》,“献给我们最亲爱的父母亲”。在今年父亲逝世二十五周年,无非与我以同样的心情,将此书献给双亲,作为一个纪念。虽然时过境迁,而此情不渝,就是先我们而去的无垢,我想,也会首肯的。
一九八三年一月于美国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