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碧珊
北平的胡秋史,是位秀才,家境贫寒,生计艰难。时值三年一次的乡试,胡生欲进京应考,苦于囊中羞涩,无力前往。恰巧有位同窗好友李书生,偶然得知此事,便赠送了几百金给他作为川资,遂得应试,并高中榜首。
第二年,胡生又在会试中连捷进士,遂入翰林院充任编修,后来又授知县一职,分发广东,到了广东后,又补得高州茂名知县的空缺。
胡生在任上,颇有廉正之声,但是一人在外,孤立无援,不能安心做官,遂辞去官职闲居在家。胡生罢官既久,不免囊空,就留在南方谋生,不再作北归的打算。后遇高州太平军起义,胡生仓促外逃,死于战乱之中。
胡生家中仅留下一位乳名叫碧珊的姑娘,年仅十岁,孤身一人,无所依靠,碧珊的奶娘区氏觉得她十分可怜,就把她带回乡下的家中,为她裹足梳头,教她缝缝补补。闲暇之时,碧珊就偷偷地学书习字,朗诵几段唐诗宋词。
稍大一些后,碧珊出落得风韵绰约,娇艳妩媚,婷婷玉立,姿容出众,邻里乡亲多以美人儿相称。
区氏有个儿子叫旺儿,是个十足的无赖,见碧珊貌若天仙,顿生邪念,常常对其母说:“此女奇货可居,若是把她卖进青楼院,何愁不立刻赚得千金?”话犹未了,即遭到区氏的怒斥,旺儿方才闭口不语。
旺儿回到自己家中,就与妻子密谋,诈称有病,让人请区氏前来照应一两天。区氏听后立即动身,刚走不久,旺儿就来到母亲家中,骗碧珊说:“你奶娘途中无伴,让你和她一起去。”碧珊年幼无知,不知其中有诈,便随旺儿一同乘船来到广州。
旺儿把碧珊带至老相识李老太家中,托她找人把碧珊卖了。碧珊问旺儿奶娘在什么地方?
旺儿支支吾吾地说:“等会儿就到,你暂且住在这儿,不要多虑。”
恰巧广东省最大的青楼院、仙湖街的廖鸨母前来拜访,一见碧珊就赞道:“好一个闺阁中娇滴滴美人儿,不比天宫里的仙女差,风月场上怎能找到?”急忙询问碧珊的身价,李老太索价八百金。
廖鸨母一听,笑道:“如此美貌的女子,难道不值千金吗?若是让她倚门卖笑,未免太可惜了。以老身之见,宁愿让她将来做个官家的小妾,也不愿让她沦落风尘,做个烟花场上的贱骨头。”廖鸨母随即塞给李老太四百金的债券,带着碧珊乘轿回到了廖家青楼院。
同行的姐妹前来看望,都啧啧称道:“好姿色!”
碧珊自从进入廖家后,整日不住地哭泣;泪珠如雨,湿透了香枕。廖鸨母虽然好言相慰,也始终不见她的笑脸。廖鸨母因为爱惜她的美色,不忍心鞭打她,每有客人进门,只让她端端洗脸水,泡碗茶而已。
一天,有位山西籍富商看见碧珊美艳,垂涎欲滴,愿意出六百金作为她初次留客的缠头。廖鸨母见有利可图,满口答应。
碧珊听后,痛不欲生,抽抽泣泣地对人说:“这商人从头到脚没有一点雅骨,我也是个官家的女子,怎能与如此鄙俗之人一同洗漱打扮、铺床共寝呢?倘若再苦苦相逼,只有一死了之。”
这天晚上,富商在画堂之上设酒摆宴,招呼碧珊前来相伴,然而碧珊已在房中上吊自尽了。恍恍惚惚之间、碧珊的魂魄好似离开了身躯,但见前面有位穿着青袍的白胡子老翁,拄着拐杖闲荡。
那老翁见到碧珊,惊诧地问道:“你为何至此?”
碧珊哭诉始末,并肯求老翁指点逃离火坑的办法,并且说道:“若是能得到你的指引,此恩生死不忘!”
老翁说:“你现在暂且回去,自会有位'冠者木元虚’的前来,帮你跳出火坑,你要赶紧回去应此良缘。”说完,老翁就用拐杖敲了一下碧珊的后背。
碧珊霍然苏醒,只见满室通明,众人正站在自己的周围极力相救。众人见碧珊微睁双眼,都欢呼道:“碧珊姐姐回生了。”
原来,廖鸨母招呼碧珊出来应酬客人,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就亲自登门欲看个究竟。哪知房门紧闭,敲了半天也不见开门,知道其中有异,就破门而入。只见碧珊高悬梁上,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在空中摇摆,已是“步虚仙子”了。
廖鸭母大惊失色,赶紧叫人来解救,整整折腾了一夜。那个富商见碧珊如此结局,只得扫兴而归。直至天色大亮,碧珊方才恢复神智,大家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自此,廖鸨母再也不敢强逼碧珊接客了,一切任她随意。
广州东城有位姓宋名登瀛的文士,是词坛上的名宿,此时正好告假在家。登瀛喜好游逛烟花柳巷,访艳寻香,在家许久,几乎天天如此。他一见碧珊,觉得似曾相识,及至问清碧珊家世,也感到十分凄楚。而碧珊对他也依恋不舍,就婉转地诉说相随之意。
登瀛思忖道,若是娶碧珊为妾,恐怕她的身价太高,自己无力承受,就故意和廖鸨母打趣,说是要娶碧珊为妾,不知身价多少。
廖鸨母说:“这女子性格倔强,即使是再好的客人都不肯相从。自她进门以来,何曾为老身挣得一分钱!在青楼,哪见十八九岁的姑娘家有尚未破身的?”
登瀛说:“此女果真尚是块完璧吗?”
廖鸨母说:“老身何敢在贵客面前打诳语?若是你高抬贵手帮我一把,老身也不敢奢望那十二金钗的身价,只要你出五百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登瀛如数将碧珊赎出,安置在自己的别墅。
碧珊略通诗词,也能弹奏琵琶,每当月影照帘、花香入窗、置酒对饮之时,她就为登瀛吟唱数曲,弹上几调,伉俪之间感情日笃,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也难以与之相比。
后来,登瀛偕碧珊进京,顺道拜访了北平的胡家,则知胡秋史尚有一侄无力读书,就为他捐资在国子监谋了个名额。秋史的侄儿拜师补习功课,按期进入国子监,苦读三年,按例得到了一个从九品的空职,后又在广东补得一官,从此两家往来如同亲戚故旧。
一天晚上,碧珊与登瀛偶然说起往事,就问道:“当初那位老翁所说的'冠者木元虚',个中的隐语不知作何解释?”
登瀛沉思良久,忽然笑道:“我明白了!木字加冠不是宋吗?木元虚曾作过《海赋》,我的名字就叫登瀛。如此看来,你的终身大事,那老翁早已给你安排好了。”
登瀛后来官至御史,碧珊也得到了朝廷的诰封。
参考资料《遁窟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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