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儿童医院，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酸

“你睡着的时候我不敢睡，你醒着的时候我不得睡，老娘这减肥大计离成功不远了！”

看着女儿终于熟睡的脸庞，我轻轻抖了抖蜷得有些酸胀的腿，心里默念了上面的话。

凌晨三点的儿童医院，静夜里偶尔有婴儿的啼哭和妈妈疲惫的哄睡声，不知道今夜是哪个护士值班，居然忘了来量体温，还把楼道外面的灯关少了一盏，病房里显得有些昏暗。

隔壁病床上的母女俩睡得正酣，我喜欢这深夜的情景，因为白天她俩比我女儿闹腾多了。

羡来医院十天了，除了有些虚胖，状况日渐好转，睡眠质量比之前高出许多，词汇量也日日见长，日夜哭闹的情况渐渐少了。

白日里总是打针，还总是想吃东西，她爸爸给她买了许多吃的，换着花样吃。她说：“吃鸡蛋好吗？好的好的。”

自问自答，自己同意了之后，就等着我给她把鸡蛋拿来，帮她敲一下蛋壳，她自己就慢慢把蛋壳一点点剥开，然后把蛋白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嘴里，快速嚼几下吞掉，然后把蛋黄直接扔进了蛋壳堆里。

她跟我一样，绝不吃蛋黄，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她都会吐出来。

她根本不接受哄，担心她口渴了，给她拿水：“喝一口水再玩。”

“不要！”

好，从来都是她赢。

她总是抱着她的小熊，随时随地。傍晚打完针，爸爸说，出去吃吧，关好多天了。她紧紧抱着小熊，跟着我们一路踱步到医院外面的饭馆，即便是坐下来，她也要让小熊呆在身边，然后大口大口地吃饭。

有护士看到我们每天晚上在走廊散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一下她剃了头发的小光头：“羡，你又出来玩了？哟，小口罩戴得很好哟！”

她抬头看看医生，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后知后觉地说：“阿姨好。”

病房里来来回回地搬来又搬走了几个孩子，这两天来的是个八岁的小姐姐，妈妈每天都有很多指令：“快快快，刷牙去，一会儿牙要坏掉了。““背书背书，不背书你怎么懂得书本的内容？”“睡觉睡觉，九点都过了，睡好了明天起早点。”

“不要看电视，眼睛坏掉了……不要靠暖屏那么近，眼睛要坏了……看这什么剧，没有用……”“这检查费太贵了，什么都要钱，你要好好读书挣多多钱啊……”

小姐姐总是沉默，或者“嗯”，然后照着指令执行。

对面病房有个小哥哥，妈妈没有花钱开通暖屏的视频，就跑过来和小姐姐一起看动画片，俩孩子在一起很是兴奋，叽叽喳喳。

小姐姐的妈妈免不了又要大呼小叫眼睛眼睛。

羡一阵阵地睡，被吵闹声惊得突然睁开眼睛，看看我，然后坐起来，“熊熊。”搂起她的小熊，找她的铅笔和本子，乱涂乱画，或者看会儿小猪佩奇，没多久，又困了，躺下，又被声音惊起。

我有了些不满，病房里安静些才好。

羡爸说，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可以如人意啊！哪有个个都能做到互相体谅的呢！咱们半夜里哭闹，不也吵着别人么？

也是。

子曰：“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是有些过分了。

于是我们在夜里九点隔壁床要求熄灯睡觉时，选择带着羡去走廊玩，一直玩到羡真的困了再回来，以免扰了她人好梦。

走廊的尽头是电梯间，有几张稍显破旧按摩椅，一张长形木凳。我和羡爸坐在按摩椅上聊着家常，偶尔回忆各自小时候的趣事，羡在宽宽的电梯间踱来踱去，有时盯着电梯出入的人看一阵，有时去护士站的感应门调一会儿皮。如果不是在医院，这场景会让我怀念很久。

有时我们会带着水果小吃，羡爸把橘子剥开，把粗一些的白丝一绺绺撕掉，再把橘瓣掰成两到三段，喂着羡吃。

羡爱吃水果，橘瓣进了嘴里，一个来回打转就咽进去了，说着：“好吃！”再盯着爸爸手上剥的另一瓣：“小心！”

我们会一直呆到羡眼里有了困意，来拉我的手说：“睡觉睡觉。”便慢慢走回病房去。

我们的病房门不知道是谁用铅笔画了个小圈圈，她抱着她的小熊，一间间病房找过去，走到我们的房间，停下，指着那个圈圈说：“到了，开门门。”

然后我们蹑手蹑脚地上床睡觉。

偶尔夜里羡会哭闹，半夜里突然爬起来哭，说手痛痛，要出去走走。

于是我又爬起来，帮她把鞋袜穿好，和她到走廊上去，这个时候的走廊，常常有一两个也是怕孩子的啼哭打扰到病友的妈妈，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晃来晃去地哄，嘴里轻轻地哼着只有她和孩子听得懂的儿歌。

护士时不时会到各病房门前看一眼，或者打开房门，给孩子量个体温，再轻轻把门带上。

羡喜欢走廊地板上的那几个图案，特别是那个大圆点，她会咚咚咚地跑过去，双脚蹦起：“泥坑！”

直到困乏了，才又自己找回病房去，偶尔也不需要拉着我的手，因为她对这深夜的走廊越来越熟悉了。

医生说，过几天打完针做个检查如果合格就可以回去了，我们便日夜盼着。每天都在数日子，上午数一次，下午数一次，晚上还要数一次。爸爸数过了，我还要再数数，似乎这么数着，时间就会过去快一些，回家的信心就会多一点。

打完以上的文字，医生刚好来查房，我们继续打针，隔壁床收到了出院通知，医生告诉那位妈妈，孩子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可以考虑心理压力引起的抽动症，建议家长给孩子一些心理疏导，减轻心理压力。

来医院的时间越长，见到的悲伤和遗憾就会越多，心里也越沉重。

曾经和我们同病房几天就回家的那个小妹妹，三个月起病，现在一岁半了，每天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的，牙齿很整齐，笑起来特别好看，然而她却无法站起来，也听不懂妈妈的话。她的妈妈说，无论如何，坚持到底，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什么也不能放弃的。

羡爸出去打饭，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抱着一个襁褓坐在路边哭，宝宝看起来还特别小。回来的路上和另外两个人坐电梯，听到其中一个叹气说：“医生已经叫我签字换血了……”

晚上遛娃的时候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看起来刚会说话的孩子在走廊上徘徊，男人正打电话给某个人咨询：“医生建议我们做化疗，可是我们还是想再努力一把，也许又有希望呢？”

47床刚做完脑电图出来的孩子的妈妈在走廊里和别人闲聊：“刚怀孕的时候，希望她长得漂亮，生出来之后，希望她快快长大，学很多本领，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现在发现，只要她健康康康，我再没有别的奢望了。”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父母对于孩子，教育的方式不一样，成长的结果可能不尽相同，但从来不影响父母对孩子发自内心的爱。

宝贝加油，妈妈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