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汤美学：张力

张力的本质是矛盾，是特定矛盾关系下挤压、拉扯出来的。

张力是构成高级艺术审美的核心组成部分。没有张力的艺术作品，常被认为孱弱、无力、没气势、无骨架、撑不起来、不精彩、不打动人、平淡、无趣、乏味、干瘪等等。导致如此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矛盾所营造出的张力。

而当张力被或委婉含蓄，或狂野愤怒的释放出来……

瞬间，——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张力会给作品平添一种活力与气势，使原本平淡、乏味的情节内容瞬间鲜活了起来。甚至它还会使整个发展过程呈现出某种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感，从而大大提升了吸引力。

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感还会表现为“旋即感”、灵动感，——旋即而生，旋即而变，旋即而化的玄妙之感。

还是基于不确定性，通常还能让你收获很多意外与惊喜。

当张力的气势足够大，你还会感受到一种恢弘与辽阔。

最后，当构成这种张力的矛盾关系足够独特、足够有力，你还能体会到一种所谓韵致或回味的东西。

张力最终达到了一种特殊的平衡，这种平衡不是简单的调和与消弭；相反，有时甚至是在突出与强化中实现了某种非一般意义上的平衡。

在内部支撑这种张力，支撑这种矛盾平衡的，一定是一种纯纯的情愫（纯粹会更有力）。而这种情愫也不是生拉硬拽出来的，而是在那个特定情境（矛盾关系）下，人物对象内心挣扎、取舍的结果。

从情绪、情感的角度讲，张力一定是被压抑出来的。就好比“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不经世事，哪来得压抑与体悟啊。

“而今沧海桑田后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内涵往往也就在这时承载于张力之上，深沉、隽永了许多。

同样的原因，也导致了张力会具有鲜明的性格特征。不同作家笔下的爱情都不尽相同，不同画家笔下的黄山也风采各异，不同歌手演绎的同一首歌也都带有着各自鲜明的风格独点，如此种种。我们甚至可以说这种鲜明的性格特点就是在压抑、拉扯锤炼下的情感升华。于是，你在审美体验中感受到张力性格的同时，也很可能就触碰到了这件审美作品的灵魂。

……

老规矩，扯了这么远，还是要回到茶上来，——那我们就来说说茶的张力。

张力是一种审美体验，而茶最终提供的是汤感体验。那么，张力能且只能存在于茶的汤感体验阶段，而非其他。

但你应该很少听到用张力来形容汤感。因为具有张力的汤感属于很高级的汤感，这对汤感呈现水平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具有张力潜质的干茶，被不具备张力认知的茶师冲泡，想必那张力也会荡然无存或大大折扣的。

那么当这些条件都满足，一口茶汤又能呈现出怎样的张力呢？

既然张力的本质是矛盾，那我们就依据“对立”关系来帮你梳理一下汤感中会有哪些张力。

首先，看似清清如水的一口茶汤却饱满鲜活、滋味充盈，——这就是张力；

一款清淡雅致的茶汤，落口后却余韵澎湃、荡气回肠，——这就是张力；

平时只在口腔中逗留的滋味，这次却一直绵延至喉咙深处，——这就是张力；

一口看似平常的茶汤，却瞬间将你置身仙境，——这就是张力；

落笔枯槁时，一道茶让你文思泉涌，——这就是张力；

佳茗入口，恍若有直面仙人之感，——这就是张力；

起落变化，层次跌宕，如观山景、如临惊涛、如沐瀑布，——这就是张力；

一道茶仿佛喝了一出戏，《牡丹亭》、《西厢记》、《桃花扇》……，——这依然是张力；

佛家、道家，一口顿悟，——这仍就是张力；

苦与甜、滑与涩的微妙平衡，——这还是张力……

你或许会立即展开回忆搜索，看自己是否体验过那样的汤感。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汤感张力的体验是一种高级的主动体验，因为如果你没这个张力意识那就不可能在那个瞬间去充分感受张力，而更可能会忽略掉。

“这道茶很平……”就是在侧面表示这道茶的整体汤感没张力。但也不能错误的认为把茶泡浓了就是有张力，那只是单纯的浓，换来的往往是苦涩不化。落笔墨猪者大有人在，但你不能说那墨猪就有张力，反倒如董其昌、林散之的淡墨更见张力。

汤感中的张力有两个极端：一口茶汤或内容饱满，激荡澎湃，富于变化；或淡朴清雅，波澜不惊，却韵致清奇。

前者如繁花似锦，后者则如留白。

繁花似锦当有条理次第，不可方寸凌乱；

留白非白，若无清奇韵致，则波澜不惊也就显得平淡无奇了。

能呈现一款好茶的张力，那是要功夫的；

能欣赏一道好茶的张力，那是要修为的。

下次，我们就来聊聊这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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