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朋友圈里几位医务人员聊天,他们知道我平时爱写点文章,而且读者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希望借由我这个平台,对外界发出一些解释和说明,让大家不要过分受到疫情的影响,以下是事情的原委和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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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万岁
但最怕的是只相信自己的理解
一位在武汉的医务朋友说,自己每天都会面对很多待接诊病人,但有些其实只是普通的感冒,并不足以达到确诊的标准,可是又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也没有耐心对照网上和媒体上正常的症状去进行自我筛查,所以他们每天要面对大量其实根本没病的求医者。而最难的就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病,任凭医生怎么劝解、怎么解释、怎么说明,都无济于事。而那些真的出现疑似病例的病人,反而又各种不配合,让吃药不吃药,让隔离不隔离,让消毒不消毒。这一来一回之间,不少医务人员天天疲于各种解释和劝告,让自己极度停留在各种重复工作中,而最后的结果大多都是白费口舌。所以有的人觉得自己有病,实际上他没病。而有的人又觉得自己没病,实际上他真有病。很多人常常把理解万岁挂在嘴边,但实际上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理解。”可能看到这里,很多人会觉得那应该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吧?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不然,里面也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也会如此盲目不理智?这让我想起了罗胖以前在“逻辑思维”中讲过一个故事:在美国,很多父母不愿意给孩子打疫苗,但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打疫苗能增强抵抗力,是不容置疑的好事,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在1998年,著名医学期刊《柳叶刀》刊登了一期文章说:接种麻疹、腮腺炎和风疹疫苗的混合疫苗,可能引发孩子自闭症。这篇文章的作者叫韦克菲尔德,文章发出来后不久,科学家发现,这个研究有漏洞,结论站不住脚。6年后《柳叶刀》就撤下了这篇论文,韦克菲尔德本人也出来跟大家道歉,承认错误,他本人甚至还被英国吊销了行医资格。在通常印象中,一个人要是没受过教育,肯定更多疑、更容易抵制疫苗这种现代化的技术。但现实恰恰相反,带头抵制疫苗的,不是那些文化水平低,没接受过太多教育的小镇、乡村的家长,反而是有一定知识水平的家长,尽管当时的政府已经出台了很多辟谣说明疫苗无害的文件和证明。因为对于这些小镇、农村、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的家长,公立学校有要求,孩子必须打疫苗才能上学,那就打疫苗吧。而对于受过更多教育的家长,这些父母不是医生,他们的教育水平不见得多高明,但刚好足够让他们有底气去挑战医学共识。受过教育的父母做的决定,比那些没上过什么学的父母更糟糕。而这样的糟糕之下,是每年有不断无辜子女为自己父母的无知而付出昂贵的代价。受冲击最严重的是英国,麻腮风疫苗的接种率,从92%跌落到不足80%,麻疹病例从1998年的56例,增加到2008年的1348例,而且这一年有2个孩子死亡。这还不是小范围的问题,像全世界著名的不发达国家,诸如卢旺达、斯里兰卡这些地方,几乎每个人都注射了麻疹疫苗。在美国、法国、英国这样的发达国家,疫苗的接种率反而非常低。而在这样的愚昧无知之上,是更多人不愿意面对和承认自己的轻慢自大。“如果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理解中,不面对真正的事实和问题,任凭我们医术再高明,又怎么能医的了这种种顽疾?”在表达自己思想和言论的权利上,很多人往往乐意享受这样的自由,但是很少有人愿意去在这份自由之上加一道边界。美国作家托马斯·尼科尔斯在《专家之死:反智主义的盛行及其影响》这本书里,就谈到了这个问题,美国是一个重视个性自由的国家,比其他西方国家更推崇抵制知识权威,19世纪初,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到美国转了一圈回来,就说:但是这种意义上的人人平等,也很容易被当成是人人的知识水平平等。你说的话,那是你的观点,我有我的观点,大家平等,所以你对我也对,最终的结果就是谁也不听谁的。它往往忽略了一个人类社会繁荣的基本前提,那就是社会分工。社会分工,其实就是专业知识分工,每个人通过在不同领域和专业上的有效认知,来共同推动这个社会和国家的集体有效运转。你懂一部分法律,他懂一部分医学,我懂一部分金融,然后大家通过市场交换和彼此服务来共享知识。进医院就听医生的,上飞机就相信飞行员和航空公司,在超市你就得有信心这些商品都是合格的,是有人把过关的。你要是不服从这些专业权威,在现代社会事实上就没法生存。请注意,我说的是以专业为前提的种种安排,然而很多时候的事实更让人觉得难堪的是:真正能看到问题的人得不到发声,反而是各种假权威错观点大行其道蒙蔽真相。每每出现这样问题的时候,我常常在想,那些还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开始按照自己理解,甚至误解真相的人,大多应该都是没有真正看到问题的,反而是对某个问题仅仅只是一知半解浅尝辄止,但是又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来解释这些问题的人。所以,这段期间,你也看到了,诸如“香油涂鼻子”“双黄连解毒”“钟南山对话白岩松”等等谣言如雪花般时常飘落在眼前。对于缺乏专业解读和声明的知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谣言的易感染者。所以需要牧羊人的带领,才能到草场吃草或到水边喝水。”而拥有专业知识并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这群人,才是这个社会中真正的值得信服和尊敬的领头羊。国家博物馆讲解员河森堡曾在自己的微博中,谈及理性表达这个问题时,引用美剧《新闻编辑室》的一个片段,其中两位嘉宾说了一些诸如自由和机遇之类的泛泛之谈,而中间那位嘉宾威尔先生却含糊其辞,试图能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但主持人却穷追猛打,强迫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一再地逼问之下,威尔终于开口说出了他认为的真相,他说:就在场下众人一片骇然之际,他继续解释着,先是把台上的另外两个嘉宾挖苦驳斥一番,紧接着就把美国批评一顿,政治、经济、民生、教育、治安、军事等等领域说了个遍,用事实和数字告诉在场众人美国并不伟大,而是一个暴力、反智且穷兵黩武的国家。威尔不仅大吼大叫,甚至还用到了一些脏话,但是他在表达时结构却非常清晰,先给出结论,紧接着再给出支持这一结论的诸多证据,最后再从结论和证据中蒸发出情绪,语速快、音量大、用词激烈、态度刻薄,可整个表达过程环环相扣密不透风,无论台上的嘉宾主持人还是台下的听众都被训傻了,在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他语气渐渐低沉了下去,他感叹当今美国社会的堕落和曾经的辉煌成就,并在最后用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为自己之前的失态进行了解释:承认问题的存在,其实有的时候比提供解决方法其实更难。承认问题的同时,也就是在侧面证明一个人的认识和理解有问题,你说说这得有多难?毕竟谁能主动承认自己有错了?如果对方一直处于盲目无知且自我封闭的状态,任你什么灵丹妙药也难除心病。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吴军老师《谷歌方法论》这本书中,就专门强调过“服从力”的问题:越是在现代自由社会,越是需要服从。服从专业知识共同体,反而成了一种重要的能力。小时候背乘法口诀表,该背就得背,没有什么可讨价还价;入伍当兵,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服从命令听指挥,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做算术题,先做乘除再做加减,就得按照这个顺序,没有什么好创新;买了宜家的家具,回家你就得按照说明书上的顺序安装,没有什么好质疑。就像医生朋友说的那样,医生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病人,这种人严格遵守医嘱,让吃药就吃药,让节食就节食,让锻炼就锻炼,特别有自制力。这样的人,医生最能够帮到他,因为有服从力,而且愿意积极配合治疗。反而最难的是,就是那种看起来对医学很了解实际上半桶水都没有的人,医生说什么他都能有理有据的抬杠,说什么结论,他都给你一个怀疑的神色。这就是我们对他们最好的理解和尊重,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有底气有信心去打好这场攻坚战,毕竟,对于中国医务人员的专业能力和技术,我还是非常放心和认可!
写在最后:
这几天,一直在有控制的关注疫情的发展和防控信息,有很多事情都想借这个机会说说:
除了感动于全国医务人员奔驰于武汉及湖北地区的援鄂抗击疫情工作,更兼有全国各界爱心人士对武汉人民及疫区人民的关注和支持,以上种种太多太多,恕不能一一道尽,
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从小在武汉长大和生活的武汉人和湖北人而言,在此唯有感谢。
但是,我今天想表达的是另外一件事,也就是对整个抗击疫情过程中出现的种种不配合甚至是让人伤心寒心的种种言行,我是十分不理解的。
我没什么本事,除了在家看看书写写字,也想为这次抗击疫情工作做点小小贡献,所以就将身边的这些小事汇聚成这篇文章,
希望能给奋战在一线的医务人员一些小小的信心和力量,
让他们不惮于前行,无愧于付出。
5. 托马斯·尼科尔斯丨《专家之死:反智主义的盛行及其影响》6. 河森堡丨《一个人是否理性应该尤其表达中的事实和逻辑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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