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分守己即显天理良心
守分守己即显天理良心
文 / 澄海
王阳明的学说以“良知”为本。良知是什么?
“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现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
宋儒最喜欢讲天理,天是天赋的,不是人为的,良知是天赋的明觉,不待学而能知,他的内涵是“真诚恻怛”,换句话说,那是内在于生命的觉知,所以阳明说: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心外无理,心外无事”是理事圆融,端在具良知的心体上发挥。所以必须以“知行合一”来检测,致良知离不开知行合一,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未知人欲蠢起,良知冥昧,遂知行不能合一,这和朱子注《大学》的话相同:
“尽乎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
阳明更上一层说至善,更容易贴近生活:
“至善只是此心极乎天理便是。”
致知为了至善,要从心自然发现:
“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
理的发见处在哪里?就在“未发谓之中”。佛家称为般若,但涉及的内涵相当广大,正是阳明所说的“良知是造化的精灵”,深奥妙趣,谈多了便是神学了。
以现代意识讲,这是绝对意识,内在于生命的明觉。人欲是人类活动所产生的意识,特点是相对性,有正就有非,有爱就有恨。这种二元对立意识是人我的产物,因为有我,基于生物本能,产生自我保存与自我防卫心理,逐渐增益了相对意识,此即“人欲”。人欲是二元的,有善有恶,有美有丑,人欲决定了社会风气的走向,背后的防线是天理。天理无时无刻不把放肆的人欲拉回来,天理蒙尘叫做走作,必须时时观照拉回,即孟子的把放心拉回来。拉到“渣滓浑然”,自然“知行合一”: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
这种见解非常高明,可能引用了六祖惠能的“定慧等持”论。惠能也是强调实践功夫的,禅本来就是行门,不是解门,禅是生命内在美的发酵,不是动个意念要美才表现得美,纯乎一心,故他说:
“即定之时慧在定,即慧之时定在慧。”
在五祖以前,禅走的是看心看净的,逐步推进的,等于必有事焉。但是一位见道的人必须直接将那内在于生命的明觉,当做唯一的知己,而不是似曾相识,这个内在于生命的明觉是“本来面目”,直接呈露的绝对意识自然在禅定中,不必再起个禅定的念头或动作。这是神秀和惠能基本的差异,也许是惠能得到祖位的原因。
阳明讲“渣滓浑然”,心无罣碍,当然进入知行合一的状态: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离。”(《传习录·中卷》)
为什么知行功夫不可离?因为良知是潜在于生命内部的明觉。直觉而干净的行为是一直心的反应,是“我觉故我在”,而不是第二层次的“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那是人欲的发动了。如何让我觉故我在呢?
“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个不善的念头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立言宗旨。”(东九用录)
从念念自知而熟处变生,将过去的惯性思考分析解剖,清洗惯性纪录,培养出天理的涵养,生处变熟,也是以集义而变化气质,做绵密的反省功夫,达到时时自觉。宋明儒重视省察克制功夫的原因在此,兼而批评佛家“一悟成佛”的一路蹈空。
在反省的过程,心态上要调整到认识本分,严守本分:存天理。
约礼只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发见于处富贵、贫贱时,就在富贵、贫贱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患难、夷狄时,就在处患难、夷狄上学存此天理。至于作止语默,无处不然,随他发见处,即就那上面而学个存天理。这便是博学之于文,便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即是“唯精”,“约礼”即是“唯一”。(《传习录》上)
禅宗的保任与修行,譬喻为牧牛,从头角峥嵘到露地白牛,身心的变化非常明显,若非行解相应,知行合一,哪有什么修行?
阳明讲变化气质不离天理,不离良知,人人容易明白,也容易体验,容易执行。故梨州说他:
“自姚江指点出良知,人人现在,一反观而自得,使人人有个作圣之路。故无姚江,则古来之学脉绝矣。”
他把繁琐的心性之学化为一条舟帆,可以顺河顺江,贡献很大。但是变化气质犹如蝉蛹脱壳,必须脱得全身,才能振翼高飞,诚如禅宗祖德说:未悟者如丧考妣,悟得的人也如丧考妣,丝毫轻忽不得。宋明儒的变化气质属于心理方面的,带有纯粹哲学的味道。而佛学的变化气质是生命的蜕变,唯识学讲的就是这个过程,蔚成一部深奥的生命学,非常丰富。两者差异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