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策列传（五）

研读《史记》，品味“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是中国史学和文学的一颗璀璨明珠。老黄为您讲述精彩的《史记》故事。三十世家、七十列传精彩异常，是我们所熟知历史的根源。本章借神龟的故事讲道理，归结为缺憾美：世界本不完美，做好当下最重要。请看《<史记>研读》第440章：

龟策列传（五）

卫平说道：“不是这样的。黄河神虽然是神仙，却不如昆仑之山；长江神虽然水源通畅，却比不上四海浩荡。普通人还要争夺宝藏，诸侯们更是纷争扰攘，兵革四起，以致于小国灭亡，大国危机，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这些战攻纷争都是暴强行为。所以取得天下要依靠暴强，治理天下却要使用文理，并且做事不要违逆四时，还必须亲近贤士；遵循阴阳转化，借助鬼神为使；通于天地，与之为友。诸侯宾服，民众欣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汤武践行，成为天子；《春秋》记载，成为经纪。大王不把自己比于汤武，却要自比于桀纣。桀纣行为暴强，他把暴强作为常态。夏桀建设瓦室，纣王修成象廊，用丝絮作为燃料，无端耗费。他们对天下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杀人六畜，用皮制成袋囊。袋囊盛血，和其他人悬挂射击，这是和天帝争强。治国逆乱四季时节，抢在神鬼之前品尝祭品。有忠言劝谏的马上处死，阿谀奉承的侍立一旁。圣人潜伏隐匿，百姓无法生活下去。天气多年枯旱，国中出现很多妖孽征兆。蝗虫每年成灾，五谷不收，百姓不安其处，鬼神不再享用祭祀。大风起时好象要把太阳刮走，白天就像黑夜。日月被侵蚀，黯淡无光。列星四处奔乱，断绝纪纲。从这些情况来看，怎么能够长久！就是没有汤武，国家也应该灭亡。所以商汤伐桀，武王克纣，都是时势使然。他们成功后登位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没有过错，后世称赞，到现在还是这样。这就是说要顺时而行，见事而强，才能成就帝王。现在神龟是大宝，替圣人出使，不幸传到贤者手中。它行动不用手足，有雷电保护，有风雨迎送，顺流水而行。侯王有德，才能得到。现在大王有德就应当接受，不能因为害怕不敢接受；大王如果放他回去，宋国肯定会受到惩罚。那时虽然后悔，也已无济于事。”

宋元王听完后大喜，他对着太阳致谢，再次叩拜后接受，择日斋戒，甲乙两日最佳。于是杀掉白雉黑羊，在祭坛中央用血灌龟。用刀解剖，龟甲没有一点伤残。又用酒肉祭祀一遍，剔出腹肠，然后用荆枝灼烧后寻求征兆，一直到烧出兆纹。果然兆纹显现，条理清楚。

宋元王叫来卜官占卜，所说都是吉祥之兆。宋国珍藏此宝后，消息传到国外。于是杀牛取皮，蒙在郑桐上作为皮鼓。用木头制成兵器，开始对外征伐，没有人是宋元王的对手。宋元王时期，卫平在宋国担任相国，宋国一时力量最强，这都是神龟之力。

所以说神龟能托梦于宋元王，却不能让自己脱离渔民的笼子，能十言十灵，却不能再返回通使河神，然后报告江神，本事大到能让人战胜攻取，却不能自己避祸刀锋，免不了被剥刺之痛。圣人能先知先觉，却不能让卫平无话可说。谈论起事情来十分全面，身体却被囚禁不能动弹；面对时运不利，又谈什么贤良与不肖！贤者自有贤良的一面，士人也是这样。所以明眼人也有看不到的情况，耳聪人也有听不到事情；人虽然贤良，却不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日月再明亮，也会有时被浮云遮蔽。后羿再善射，也有不如自己弟子雄渠和逄蒙的地方；大禹被称赞为辩智，却不能战胜鬼神。地柱折断，天本来就没有椽子，为什么要对人责备求全呢？

孔子听说这事后说道：“神龟能知吉凶，却骨直空枯。太阳为德君于天下，却辱于三足之乌。月亮能动用刑罚辅佐太阳，却被蛤蟆啃咬。刺猬经常被喜鹊欺辱，有神通的腾蛇不是蜈蚣的对手。竹子外面有节有段，里面却是又直又空；松柏是百木之长，却被种植在大门旁充当卫士。星辰也不能周全，所以有时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情发展时快时慢，事物都有局限，也都各有所长。网有所密，也有所疏。人有所贵，也有所不如。怎么能周到全面呢？事情安定就算全面了吗？上天还不全面呢！所以传统的盖房，往往在缺少三块瓦时开始上梁，以表示不能和上天相媲美。天下万物都有差异，事物不完美才能生存。”

褚少孙先生曰：渔民提网捕捉到了神龟，神龟托梦给宋元王寻求脱困。宋元王召来博士卫平把梦到龟的情形告诉他，卫平拿起式推算，确定日月位置，分辨星官关系，推测吉凶，看出龟和所观测推算的形象相同，卫平竭力规劝宋元王留住神龟作为国宝，这件事真是奇妙啊！古时候谈到卜筮必然说到龟，是因为龟有灵验的名声，这些事情由来已久了，我因此写下了这篇传记。（本章以后略）

褚少孙先生有诗赞曰：

三王异龟，五帝殊卜。或长或短，若瓦若玉。其记已亡，其繇后续。江使触网，见留宋国。神能托梦，不卫其足。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月27日（古历庚子年十二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