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午睡

 午睡 






十三点,恰到好处地来了一场雨,窗户就那样敞开着,窗帘被吹起,柔软的一角掠过手臂。我侧躺着,闭上眼,美美地感受如从山林中吹来的凉风,暑热似乎消退,就像开了空调。

屋里很静,除了手机偶尔发出响声,别的东西都睡着了。大暑时节,整个世界都昏昏噩噩,像是中了魔咒。

床头隔墙那家的手机闹铃一直响,可是没人管,足足响了五分钟。这意味着我有五分钟没睡着。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尖着耳朵真是浪费时光。后来,终于有人勒紧了手机的脖子,捂住了它的嘴,或者狠狠扇了它两巴掌。它不叫了,闭上了比公鸡还勤劳的嘴。

于是我松了口气,只用了几秒钟,就已乘着梦的翅膀到了乌有国,遇见美好的公子出得院门,竟还戴着一副口罩。我怔怔地,想上前打个招呼,不料咣当一声巨响,房顶垮了。

噢,不,我猛然睁开眼,发现是楼下单元门被人施暴,发出了高炮打敌机的声音。天,一楼那家人,家里有两个小小孩,估计正在午休,这声音岂不是要吓坏宝宝们?

正在杞人忧天,同时还沮丧着公子的消失,对面楼里的装修工却开始了打磨游戏和电锯惊魂,不知哪个窗口发出了女人尖利的叫声:缺不缺德,大中午的还在装修,我家有婴儿……

那装修工一定是个聋子,也是哑巴,任凭女人怒火中烧,也没有回应,倒是争分夺秒地继续干活,像是在无声地抗议:我这样辛苦抢时间为了啥?钱,钱呐,挣钱呐。

好吧,女人骂了一阵无果,大概是缩回了脑袋,关闭了窗户。窗外除了装修工搞出的动静,还有振振有词的蝉。它们持续不断地吟诗作赋,念经,唱歌,说情话,祥林嫂一样哀悼被竹竿粘走的伙伴。看见雨停了,有一只还爬到窗户边的外墙上,孜孜不倦地和马蜂约定去远足。

管它的,我还是闭上眼小憩一会儿吧。这样想,眼皮又好似垂帘,突然搭拉下来,休克般失去了知觉……

公子被砸死后,院落也变了模样,是一个楼梯,楼梯上隐隐传来聂小倩的声音,随着就是宁采臣,还有三两个小狗子汪汪地吠着,很热烈地撞开庙门。我感觉耳朵渐渐大如芭蕉,能听见十里八村的声音。那聂小倩说要请客吃饭,宁采臣说没钱,两人在破庙中大吵大闹,小狗子们在他们身旁跳来跳去。不一会儿,电视机的声音愈发大起来,头顶的天花板咚咚作响,聂小倩的声音出现在破庙窗户边:要来十八个,就在家里摆几桌。宁采臣瓮声回答:你这吸血鬼,把我咬死得了,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喝喝,没钱!没钱!

小狗子们不受吵架影响,欢快地在破庙里踢皮球……小狗子?破庙?踢皮球?我看了看手机,十四点,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是在梦里还是已醒来?对门邻居的厨房里该要响起勺子击打锅沿的节奏了,每次清脆有力地快速敲击十下,停顿一会儿再敲,一共要敲三段。雷打不动。

楼上人声鼎沸,电视吵吵闹闹,男人女人小孩站在门口大声说话,大声哭叫,大声唱歌,誓要通过楼梯这个传话筒、扩音器,把优美的嗓音传向太平洋彼岸……

这真是别致而冗长的午睡啊。忍不住回味起宁采臣那句狠人之词“你把我咬死得了”,啧啧,真有意思。却不知谁突然摁响了我家的单元门禁,问是谁,也不回答。大中午的,搞什么鬼!吓得我一激灵,再无半点睡意。

多么珍贵的体验,让我瞬间悟出“午睡”这个词其实与很多词语不无关系——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一惊一乍,怒气冲天,莫名其妙,未解之谜,隔墙有耳,敲敲打打,我是歌手……

甚至,它还能幻化成非常昂贵的一个词: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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