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病例】狂吃垃圾食品来寻求自虐感、自我封闭的双相女孩,曾遭遇过多少创伤呢?
小淳19岁,来自河北,初次面诊时已休学一年多,人际关系十分糟糕,极难信任他人,严重缺乏求治动机,对自身感到绝望。
再加上,在排队等待我们机构治疗期间,其母亲没有咨询我们的意见,自行带她到一家知名的心理干预机构就诊,并称那里效果很好。小淳本来满心期待,但实际上治疗效果并不如意,内心受到很大打击。因此,当父母再次告诉她我们机构的效果很好时,她不愿相信了。
所以,前期开展的认知治疗非常不顺利,小淳总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或者治疗师Lucy,几乎一声不吭,不愿意交流;或者唉声叹气,对我们的建议听不进去,其母亲十分焦虑。
幸好,进入创伤修复阶段后,效果很快显现了,小淳对我们的信任度明显增加,最终顺利地解决了绝大部分症状和问题。
吃炸鸡“上瘾”是为了自虐
小淳随母亲来面诊时有点不情愿,表情木讷,注意力不够集中,交流比较被动。但我还是尽力地鼓励她开口,表达她的内心感受。
小淳曾十分痛恨自己,经常感到难过、忧伤,晚上经常做噩梦;而且对未来和人生十分迷茫,没有学习动力,生活颓废,“做什么事都拖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活一天算一天”。
小淳的人际关系非常糟糕,在学校里不愿意和同学们交流,上课也听不进去;休学后不愿意出门,自我封闭,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欺骗她,内心十分自卑。
母亲还反映,小淳特别喜欢吃炸鸡,几乎每天早晨起床就要求吃炸鸡。如果父母阻止她吃,她甚至以死相逼,父母只好无奈地顺从。由于饮食结构极度不健康,她一年内胖了30多斤,血糖飙升,面诊时已经服用了一段时间的降糖药,父母非常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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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小淳,常年吃炸鸡并不健康,她体型又已经比较肥胖了,为什么还那么爱吃?难道不会在意外表问题吗?小淳说,就是因为吃炸鸡容易发胖,才觉得很发泄,有种快乐的“自虐感”。
“打击式”的家庭教育
如我在文章开头提及的,一开始,小淳配合治疗的积极性较差,但随着我们不断引导、鼓励,尤其是尝试进行了深度催眠下的创伤修复后,小淳对我们的信任度越来越高,更愿意打开心扉。
小淳在成长经历中遭受了很多来自家庭的创伤性事件,其父母虽然是知识分子,但并不懂得科学教养方式,更不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
从小淳5岁开始,其父母有时会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母亲本就心情不悦,如果正好碰上小淳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她就开揍。在深度催眠下,小淳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母亲用衣架打了一顿,她坐在地板上哭。
母亲吼叫着让她站起来,她胆战心惊地站直后,母亲还是打她、骂她;父亲则在旁对此视若无睹。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我觉得无论怎么做,妈妈都会责怪我。我肯定不是个好孩子,妈妈才会这样对我”,小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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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淳的学习成绩不理想,行为规范也未能达到父母的理想程度,父母便指责她叛逆、不懂事、甚至骂她“废物”、“笨蛋”,都是非常负面的词。我们跟她的父母说起这件事时,母亲表示这只是激励她、鞭策她,并不是真的认为她是废物。
这是很多家长容易犯的错误——以为责骂、训斥能对孩子起到纠正、鞭策的作用。然而事实是,儿童、青少年的心智还没成熟,这一类消极的、打击性的话不但不会让他们变好,而是往往对他们造成心理创伤,导致他们自卑、消沉,甚至痛恨自己,发展出过度内归因的归因模式。
就如小淳说,既然父母都说我是废物,那我还努力干嘛呢?父母错误的教育方式,奠定了小淳内心自卑、敏感,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的性格弱点。
小淳对人生感到迷茫,学习动力严重不足,则是从初中开始的。小学时,小淳父母让她学钢琴,督促她刻苦练习。小淳一度不情愿,但后来越弹越好,有所成就,便逐渐爱上了弹琴。
可是,小淳上初中以后,其父母认为把成绩追上去要紧,兴趣班应该让位于文化课,便一下子把钢琴课停了,也不让小淳继续练琴。
小淳非常委屈、不解,“我小时候他们逼着我去学,终于我学出了成绩,觉得有成就感了,我的付出有了回报,为什么说停就停了呢?兴趣为什么一定要让位于学习呢?学习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从那时开始,她对学习的动力一落千丈,质疑父母,对人生的意义和方向也打上大大的问号。
更让小淳失落的是,即使她的成绩追上去了,父母也缺乏对她及时的鼓励和肯定。高中时,小淳有一次考得非常好,她心花怒放,放学后飞奔回家想和母亲报喜。不料家里空无一人,小淳心想“再等等,妈妈就回来了”。
过了4个小时,小淳连晚饭都没吃,等来的却是父亲,还是不见母亲的踪影。小淳用父亲的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却一直关机,一整个晚上都联系不上。第二天,妈妈终于回电了,称自己正在北京。
小淳经历了多么煎熬的一晚,从满心欢喜和期盼,到心急如焚、不安,再到最后的气愤,母亲出远门,居然没有跟她知会一声。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也是高中时,有一天,小淳放学后发现父母都不在,只留给她生活费,她心里十分恐惧。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淳终于跟父母联系上了,却得知他们在国外旅游。小淳生气极了,质问母亲:“你们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都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其母亲却回答,他们是故意不告诉她的,怕她学习分心,“你都这么大了,怕什么啊!”
那一次,小淳的父母过了1个多月才回来,小淳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感,家庭带来的叠加性心理创伤更加严重了。
至于爱吃炸鸡的“自虐式”行为,也跟父母一直忽视她的内心需求有很大关系。小淳的父母学历高,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在生活上比较朴素,尤其是在饮食方面,甚至不懂得基本的营养搭配和享受美食的乐趣。
小淳回忆,小时候,周一到周五父母经常让她吃泡面;周六、日父母终于有空做饭了,但几乎每个周末的菜式都一模一样。小淳很想吃美食、吃肉,但总得不到满足。
她忍不住抗议:“我平常总是吃泡面,周末又吃一样的菜,我们能不能换一换菜式?或者出去外面吃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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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总会遭来父母的说教。“他们觉得现在的条件已经很好了,不饿肚子就行了,搞那么多花样干嘛?吃那么多肉干嘛?还说我很不懂事,让他们失望,一天到晚都想着吃!”
所以,小淳吃炸鸡“上瘾”的行为主要源于一直被压抑的对美食的心理渴求;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父母的一种反抗。而小淳在出现精神心理障碍后,本来就渺茫、萎靡,吃炸鸡、任由身体发胖,也是她选择自暴自弃、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这就是她所说的“自虐感”。
校园创伤导致人际关系不良
小淳的人际交往方面能力非常薄弱,这一方面源于家庭教育导致她敏感、自卑,与人相处时不够自信,抗打击能力弱。
另一方面,通过深度催眠下的寻找发现,她的人际关系问题也始于校园中的一些创伤事件,导致她拒绝信任他人,逐渐自我封闭。
初三时,小淳情窦初开,喜欢了班里的一位男同学。男生的学习成绩好,长得帅气清秀,在班里十分受欢迎。相比之下,小淳学习成绩和打扮都一般。
很快,全班同学都看出小淳的心思,有几位同学经常议论,甚至嘲笑她,说她这样的条件竟然还敢喜欢男同学,说她“配不起”“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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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小淳非常难堪,受到了很大伤害。从此,她认定了一件事: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否则就很容易受伤害。
同时,一名好友的背叛也加深了她的不安全感。当时,小淳有一个要好的玩伴,她将这名伙伴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唯一的闺蜜,并把自己内心的秘密都告诉她。
但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闺蜜背地里说:“我根本不想跟她做朋友,她每天都贱得像条母狗一样缠着我,太烦她了。”
小淳与父母不够亲密,不被理解,所以她特别渴望得到同龄人的认可和陪伴,对友情看得非常重。但她的真心却换来了朋友的虚情假意,她感到震惊、痛苦、愤怒,这简直就像在心上被扎了一刀。
从那以后,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小淳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设立了人际交往的规矩:一摇动,二不见,三不知。她向Lucy解释,这规矩的意思是,当别人向她求助、或询问时,她要摇动身体(即避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当做看不见,或者一律回答“不知道”。
所以,小淳一开始治疗时,总是沉默不语,消极应对,甚至翻白眼,这就与她为自己定的规矩有关。
无疑,小淳为了保护自己而走极端了,这样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方式只会让她的人际关系越来越糟糕,别人不喜欢她、排斥她,她对别人的信任感也就越来越低,陷入了恶性循环。慢慢地,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不愿意与人交流,对外界也充满了质疑。
家庭教育的误区
小淳遭受的心理创伤远不止上述这些,在此仅介绍了比较典型的创伤。我们为小淳处理了叠加性心理创伤后,她的饮食失调和情绪症状很快就改善了,效果非常明显。
趁着她对我们的信任感有所提高,我们又对她强化了认知治疗,纠正过去错误的认知,并对母亲进行家庭治疗。
小淳非常高兴,认为自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又因为她当时休学了较长时间,担心被留级,迫切想重返校园。但那时我们还没有深度处理她的学习障碍;再加上休学那么久了,她复学后面临的压力肯定很大,我非常担心,劝她继续接受治疗。
但小淳非常坚持,母亲只好跟她回去了。果然,她复学并不顺利,跟不上学习进度,考试压力很大。这期间还暴露了另一个问题,小淳沉迷手机游戏,偷偷用父母的钱买装备,还透支信用卡,无力偿还时才向父母坦白。
总之,小淳的情绪再次出现较大波动,学习也无法进行,父母只好带她回来继续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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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淳第二次来的时候与第一次明显不同,她变得热情、自信,还主动跟Lucy打招呼,高兴地说:“姐姐,您看,我瘦了!”
这一次治疗过程中小淳非常配合,我们针对她的情绪问题又进行相关的创伤修复,初步调整了学习状态,但因时间所限并未深入处理。
对于她玩手机游戏的问题,我认为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心理创伤,应进行修复后再建立对游戏的更健康的条件反射,才能较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但小淳认为自己基本康复了,不愿意接受深入治疗,我们只能简单地处理一下,她与妈妈就回去了。
据小淳母亲的最新反馈,她目前仍处于休学阶段,等待复学,情绪总体稳定,父母和小淳本人都觉得经过治疗后,状态改善了很多。
但是,正如我担心的那样,小淳对游戏仍然比较沉迷,尚待进一步调整。此外,调整高效学习状态、越挫越勇的性格塑造,这也是她目前有所欠缺的。
而且,在治疗过程中,小淳的父亲没有出现,没有接受过相应的家庭治疗,父女关系的改善存在隐患。
我们会继续关注她的动态,如有必要,及时提供干预。
小淳的案例让我看到了很多家庭教育的问题。她的父母是传统的高知分子,但对于科学家庭教育知之甚少。
我们跟他们谈起在家庭中给小淳造成的创伤时,母亲惊得瞪大了眼镜,不敢相信那些事情对孩子造成了伤害,还以为自己对孩子的教育挺宽松的。
小淳的父母可能受到传统教育的影响较大,一味按照自己的认知框架,认为文化课成绩大于一切,完全忽视孩子对兴趣爱好和生活乐趣的合理追求,更不会在做决定前与孩子平等沟通,尊重她的选择。
“吃饱就行了,变那么多花样干嘛”,这样的言语背后是典型的老一套思维,还停留在物质短缺时代、但求温饱的低级需求层次,殊不知在物质富足的当代,孩子已经有情感、尊重等精神层面的需求了。
而擅自砍掉课外兴趣班,是导致小淳质疑父母、人生意义的开端。在临床上我们遇到好几个患者的父母都曾有这种做法,引起孩子的强烈不满。
总是以自己陈旧经验和观念去要求孩子,这是为人父母者的大忌。这致使小淳与父母没有建立亲密的亲子关系,缺乏有效的沟通模式,这是她处理人际关系时敏感、自卑,抗压能力差的重大原因。
如果他们亲子间沟通顺畅,小淳对父母有足够的信任感,那么她在学校里遇到挫折时肯定会向父母倾吐,后者便可及时进行积极的引导和鼓励,那一个难关很可能就过去了。如果引导得当,说不定还会变成小淳提高“逆商”的契机。
然而,她的父母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而且,其母亲与人相处中,比较缺乏理解、共情能力。Lucy给她做家庭治疗时,她总是在做笔记,称要提醒自己;但她过于在意记录的形式了,并没有真正地把我们的建议听到心里去,没有诚恳地、静下心来去理解孩子的内心和自己的教育问题。
在治疗过程中,她甚至在一些患者家属微信群里公开谈论女儿的病情和创伤,让小淳非常生气、难堪,向母亲强烈抗议,母亲却还振振有词,不改变自己的行为。这完全是不利于小淳康复的负性刺激,我们知道后紧急介入,及时劝止其母亲,她才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严重后果。
令人欣慰的是,经过家庭治疗,小淳的母亲后来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对待孩子的教育上有所改进。希望他们一家的案例能对父母们有所启发!
昨天, 我就收到一个来自患者家长的好消息。这位患者的情绪曾濒临崩溃的边缘,自我封闭,与父母极度敌对,还有“笑气”、大麻成瘾问题,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来治疗的时候非常严重。
她母亲昨天告诉我,女儿结束治疗回校后,一开始仍有情绪波动,说非常消极的话语。但这位母亲经过了我们的家庭治疗,认真阅读我们的文章,学习心理和教育知识,有很大的提升和改变。孩子情绪有问题时,她非常理性、冷静,并凭借自己的感悟总结了一套适合女儿的引导方法,让孩子多往积极方面想,持续地关心、付出。
现在,她的状态越来越好,思想和处事比一般同龄人更成熟、稳重,连老师都惊觉她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与我们的创伤修复治疗分不开,与其母亲的功劳也分不开。
所以,如果父母能够觉察自身的不足,有较高的悟性,并主动做出改变,这会大大加快孩子的康复。孩子的问题往往是家庭系统问题的表象和呈现,为人父母需要更多的自我反省和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