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杨欣作品

苦难的父亲

杨欣(陕西)

有一年春节,我们和弟弟都回家,全家九口人聚齐了。两个儿媳妇下厨做饭,上大一的女儿,知书达礼,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侄子、侄女活泼可爱,在爷爷奶奶跟前绕来绕去。看到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父母很是高兴。

除夕晚上,大家推杯换盏,笑语盈盈。当新年零点钟声敲响,当阵阵鞭炮声过后,当央视春晚向大家告别,老老少少挤坐在热炕上,吃着聊着,不知谁提起了过去的岁月,这时76岁的父亲忽然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作为长子,我最了解父亲过去的苦难。父亲姊妹弟兄共七个,排行为三。20世纪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18岁左右的父亲在乾县师范学校上学,每周来回步行40多里,有时小腿走肿了,拿去的干粮名曰“苜蓿菜馍”、“萝卜包子”,其实95%是苜蓿或萝卜。每顿饭时,有些同学就来到操场的墙角,面对墙,背靠杨树,一口馍,一口白开水,吃得津津有味,就连这样的“美餐”到星期五中午只有腾空馍兜,咽一把馍渣。第二天星期六早饭时,他和同学就去人家挖过的红薯地翻找薯根,或在萝卜地里找小萝卜吃,中午就到街道食堂搜一顿“牙祭”,父亲清楚地记得有个同学一次连续舔了七个碟子,然后就没命似地往家跑。

其实,这位同学就是他自己!

就这样艰苦的读书时光还“戛然而止”。本来品学兼优的父亲,巴望着就要毕业,眼瞅着就要跳出“农门”。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爷爷、奶奶硬是让父亲休学。父亲没办法,只好先回家务农,等情况好转再回校复读。可谁知第二年因粮食奇缺等原因,乾师这一级学生全部撤散,父亲的教师梦彻底破灭,只能死心塌地做农民了。

小时候,父亲常对我说:“娃!好好把书念,大学生光一考上每月就拿38块5毛钱工资,标准的行政23级。”那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深深的明白“38块5”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前程。如果没有那三年自然灾害,如果当时国家能解决群众的温饱问题,父亲就是每月拿工资的人民教师。苍天流泪,大地无语,你太不公道了!他人生第一个梦想就这样夭折了。至今,父亲仍然精心保存着那枚红红的“乾县师范学校”校徽。1995年7月我从咸阳师专毕业,父亲捧起儿子那红红的绣着金字的毕业证书,爱不释手,看了又摸,摸了又看,最后说:“爸给你保存吧”,我含着泪花点了头。

辍学回到村子的父亲先是做生产队会计,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珠算利索,账目淸整,心细如发,获得乡亲们一致好评。但由于他生性耿直,两年后又改学了木工。那个年代,他常常鸡叫磨面,月下绞水,黎明拉粪。到了夏秋大忙季节,更是滚浑浑,连轴转,碾麦扬场,人拉肩扛,耕耙耱犁,春种秋收,累死累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养活一大家子人。

也许就是那个年代艰苦岁月的磨砺,沉淀了父亲坚韧顽强的性格,也养成了极其节俭的习惯,平时很耐饿,极其爱惜粮食。一个人做活,如果没有人叫他吃饭,他大半天也记不起吃饭;出门办事一天内,轻易不在外边吃饭,至多吃一碗醪糟煮馍。但父亲一吃起来,饭量较大,扯面能咥两大碗,玉米糁喝过三碗,馒头一吃三四个。吃馍的时候,他一手捧着馍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摊开接在嘴边,一有掉下来的馍花,就马上掼进嘴里。有时我们看着父亲吃馍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记得有一年深秋,种罢麦子,是个星期天,母亲有事不在家,父亲想买两袋水泥,凌晨3点多起床,用架子车拉上我(约六七岁)出发,满天星斗,但路面还是较黑,我清楚地记得走到南郭水库堤坝上见到的远处坟地间跳动的“鬼火”。父亲拉着我一直走了近40里路,到吃早饭时,才来到县城附近老鸦嘴水泥厂。买到水泥,又拉上我走了近40里路返回家。哎,来回80多里路,父亲宁肯吃一点苦,也不搭车,就想节省几个油盐钱。现在想来,鼻子只有一股酸楚。

还有一件事,我终生铭记。那是我两岁左右,有一天突发高烧,大人们白天忙于农活,没太在意,给我随便吃了点药,体温虽然降下来了,可是到了晚上,母亲忽然发现我的右腿变得僵硬,没有原来那么灵活了。劳累一天的父亲刚躺下就被母亲叫了起来,看着我僵硬的腿,父亲马上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赶紧就抱起我和母亲消失在夜幕中。来到大王医疗站,医生经过诊断,郑重地对父亲说,孩子得的是脊髓灰质炎,眼下只有一种药能挽救娃的腿,可惜咱这里这种药缺货,你赶紧连夜去一趟兴平县城(70年代为兴平县,1993年撤县设市),那里有这种药,如果再延误四五个小时,孩子的腿就要萎缩,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儿麻痹”!母亲一听,当场就哭了。大王镇离兴平县城至少40里地,在那个年代,黑天半夜的,不要说顺车,就连自行车都没有,通讯条件更不要说了。这可咋办!父亲一边安慰母亲,让母亲就在医疗站等;一边答应医生,无论怎么也要拿到这种药,来挽救儿子的腿。后来我才知道这药就是“氢溴酸加兰他敏注射液”。

乾县南塬上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啸,父亲抡开双腿,飞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白天干活的劳累化为乌有,他有的只是向前赶路的坚定信念。为了节省时间,他一直疾驰在乡间小路上。也许此时,父亲的心里只有患病的儿子,只有儿子那条僵硬的腿。黑魆魆的夜里,只感觉一个又一个村庄甩在了他的身后。也许寒风中父亲的衣衫不再单薄,两腿不再疼痛,只有不断擦拭满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跋涉,夜里十一点多,父亲终于跨进了兴平县医院的大门,拿到了12支“加兰他敏”针剂。好心的护士递给父亲一杯热水,嘱咐他返回时走大路,说不定有机动车可以捎他一程。也许是老天有眼,也许是父亲感动了上帝,就在返程途中,过了武功县贞元镇,他遇到一辆手扶拖拉机,善良的司机问明情由,二话不说把父亲捎到了大王医疗站,父亲也可以歇歇腿了,这为我的病情赢得了宝贵的两个小时。大王医疗站一个姓司的医生从热被窝里爬起来,赶紧为我注射了一支宝贵的“加兰他敏”。

经过五六天的肌肉注射,母亲每晚还用毛巾不断地热敷,最终那条接近僵硬的腿又能活蹦乱跳了,我摆脱了面临残疾的危险,父母用爱心又一次为我架起了生命的桥梁。

父亲每每讲起这件事,弟妹三人在旁静听,眼睛都潮潮的。当年父亲劳累了一天,连夜从大王镇到兴平县来回80多里地,不知怎么走回来的。假如,没有假如;如果有,我真后怕,那么我的人生可能将要被无情地改写。父亲是平凡的,但父亲更是伟大的,父爱是深沉的,亲情是无限的。父亲经常用这件事教育我们要懂得感恩,做个有爱心的人。

其实看得见的体力劳动苦难对父亲来说,他都能咬牙默默忍受,从不喊苦叫累。但前半生有一件“受气”的事,深深刺伤了他的心灵,也影响了父亲的性格和脾气。

另一件让父亲无法释怀的事是20世纪70年代庄基(宅基地)风波。在农村,弟兄分家、打庄基盖房、给娃娶媳妇是农民的大事。那时,要盖房,先要向上级政府申请庄基,待批下来后,生产队就给其划定庄基的位置、面积等,我们村一般是每户划分两间宽(不到8米)庄基,而给我们家待划的那片土地面积分给两家较多,分三家却都不够标准;本来两家均分,都比标准庄基要宽些,两家都有好处。本来合情合理的事,不知什么原因生产队却把多余的土地全部划给了那一家,这样两家的宅基地面积相差悬殊。父亲先张罗人打墙盖起门房,然后就写诉状到人民公社上告生产队有徇私偏袒的嫌疑。公社派人实地调查,确实处理不公。公社领导本来想一碗水端平,秉公办事,但由于卑鄙无耻的小人从中作梗,对父亲的上告心存忌恨,借机打击报复父亲,撺掇公社领导想出了一条恶毒的馊主意:两家都不要争抢,给这一块庄基地两家中间再划分一家,且按标准划分,这样原来两家都抢着宽裕,结果却都很窄小。视庄基如生命的父亲听到决定,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只觉得大地蒙霜,日月无光。那时他势单力薄,孤苦无依,叫天不应,喊地不答,打掉大牙往肚里咽。眼睁睁地看着生产队派人拆掉自己含辛茹苦盖起的一绺门房,本来按标准划分的宅基地都没保全。

后来,倔强的父亲继续向县上告状,在那个年代,诉状石沉大海。父亲又东拼西凑地盖起了两间厦房(厢房),由于宅基太窄,从两邻家界墙根量起,院子仅5米多宽,厦房檐下不能垒砌砖混台阶,只能用土稍微堆一点平缓的坎,否则,不到1米宽的架子车就拉不过去。一下雨,院子、台阶泥泞不堪,人一出房门就是高高的界墙。一个窄道道院落,对一个农村家庭,对一个经常做木工活的匠人来说,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父亲的性格变了:经常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地做活;整天闷闷不乐,几乎看不到笑容,有时一人缩在墙角呆望。全家吃饭也不在饭桌旁,一个人端起一碗饭,圪勼在墙角,只顾吃饭,一言不发。那时我约四五岁,还不太懂事,只是觉得家里从此没有了欢笑和融洽,有的只是跟母亲的争吵声。有好几次,父亲抡起䦆头,向邻家(后来插进来这一家)的界墙挖去,母亲慌忙死死抱住父亲的腰……。父亲的神经确实有了问题,母亲和舅舅把父亲哄到西安,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幸亏病情慢慢好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打墙板上下翻,风水轮流转。如今,当年争抢的那片老宅基地上已空无一人,整条巷子曾经10多户都搬走了。那个插进来的第三家,住了不到三年就全家搬到县城了,直到现在这一户还是残垣断壁,空空荡荡。

苦难岁月随风而逝,后代儿孙已踏上新的征程。2002年3月,我在10米多宽的新的宅基地上盖起了6间砖混结构大瓦房,2015年又盖了上房。全家乔迁新居,彻底告别了那个令父亲伤心近30年的老院子。2007年我在县城买到一套商品房,2017年又换买了一套面积较大的商品房。弟弟2003年考上大学,毕业成家后在西咸新区购买了一套三居室和两套办公室,事业刚刚起步。父母可以随时来我们这里住。

呜呼,真是命运无情,皇天有眼!

回望父亲的一生,由于失去了“38块5”的前程,才做了木匠。为了养家糊口,既要忙农活,又要走南闯北给人做木工活,主人家管吃管喝,可他一生从来不沾一滴酒,没喝过一口茶,不抽一根烟,烟、酒、茶三样在男人们看来最寻常的享受,却没有品尝过。

回望父亲的一生,不搓麻将不下棋,不打扑克不丢方。他勤劳不辍,整天闲不下来,一有空,一头扎进木工房,拾掇工具,揣摩木器图案。父亲特爱收拾制备木工工具,有装在工具箱的,有挂在墙上的,有摆放在案几上的。锤子、凿子、锯子等,个个放置有条不紊,件件坚固耐用,锃亮精巧。仅锯子一项就有大锯、顺锯、截锯、刀锯、搜锯、削锯、拐弯锯、拉板锯、小压锯、小手锯、手用弓锯、手提式链锯等,各种家具图案模板一串又一串,各种手推刨一堆又一堆,各种尺寸的铁钉一匣又一匣。

回望父亲的一生,由于生性耿直狷介,他听惯了冷言冷语,受尽了人世间的眉高眼低,看透了世态炎凉。但父亲对自己尊重或尊重自己的人热心肠,情同手足,要鞋连袜子都想给;对自己厌恶或和自己作对的人,恨之入骨,可以一生跟他不说一句话。正如南朝诗人鲍照的诗句:“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回望父亲的一生,他吞咽苦难,饱尝辛酸,恓惶中熬煎,磨难中沧桑。现在的新生代农民莫要说起,谁要说过去的中国农民不苦不累,于情不通,于理不公;谁要忘记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忘记了父母的吃苦受罪,上帝不允,天理难容!

如今,年近八旬的父亲虽然背驼一点,但身体硬朗,有空依然做一些零碎的木工活。他的眼泪既是伤感的泪,也是高兴的泪。时光知味,岁月沉香。咀嚼苦难学会担当,品味岁月珍惜生活,共祝父母——安度晚年天地宽,幸福康健到百年!

【作者简介】杨欣,陕西省咸阳市乾县人,20世纪70年代出生,宝鸡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中学高级教师、语文教研组长、咸阳市教学能手、咸阳市最美乡村教师、政协乾县第十二届委员会委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协会员、陕西乡村基础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编《乾县方言集萃》,散文先后在《西安晚报》《咸阳日报》《散文选刊》等发表。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为了让儿女们有机会表达对父母的感恩或祝福,进一步弘扬中华民族尊老、敬老、爱老、孝老的传统美德,当代文学精选微信公众号决定从即日起举办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

一、征文要求

以父母亲(也可单写父亲或母亲)的故事为创作素材,以亲情为切入点,回忆或追念父母对儿女点点滴滴的爱,讲述自己成长过程中与父母之间的感人故事。文章必须是原创,严禁抄袭剽窃他人作品,散文字数限定在5000字以内,现代诗歌、诗词200行以内。优秀作品将推荐给国内正规报刊发表。(参赛者必须关注“当代文学精选”微信公众号方可有效)

二、奖项设置及评奖标准

      一等奖2名,奖金各500元+荣誉证书;

      二等奖5名,奖金各200元+荣誉证书;

      三等奖10名,奖金各100元+荣誉证书;

优秀奖20名,荣誉证书。

在作品质量符合推送条件的前提下,依据阅读量、赞赏量开展评选。自作品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内阅读量达到500后,每超过100记1分;赞赏量达到10笔(每笔5元以上有效)后,每超过1笔记5分。按得分多少评定获奖等级。作品自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后增加的阅读量和赞赏不再计入总分。

三、投稿方式

本次有奖征文大赛只接受电子邮件,来稿请附100字左右作者简介、两张作者生活照、详细通联,并在主题栏注明“感恩父母征文”字样,投稿邮箱:sczgz2018@163.com(特别提醒: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不同意授权本公众号独家发布的作品请勿投稿参赛。)

有奖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所有赞赏金不返给作者,作为奖励基金奖给获奖作者和微信平台运营,不足部分由组委会自筹资金解决。投稿前,请务必添加主编微信:zgz19650903,以便到时发放奖金。

四、大赛时间

本次有奖征文大赛作品推送从即日起至2021年10月31日。

一切未尽事宜,本次征文大赛组委会享有最终解释权。不认同以上规则者请勿投稿参赛。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组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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