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荣：老恩师设计的【西皮碰板转流水】
老恩师设计的【西皮碰板转流水】
文/刘秀荣
刘秀荣、张春孝《白蛇传》
会演后，复排《白蛇传》时，大家的创作气氛非常浓厚，情绪特别高涨，有很多艺术问题都是在排练厅现场解决的。比如“断桥”一场，原来白素贞见到许仙之后只有简单的几句【散板】，显得很薄弱，相反青儿愤怒追杀许仙时运用了变脸、蹿树墩儿等技巧，再配有许仙的抢背、吊毛儿等动作，显得很火爆、很突出。老恩师对田老说:“老田哪，这人见面儿不能光瞧青蛇、许仙在那儿折腾，白蛇在旁边儿傻愣着，得给白蛇写段词儿，加段唱儿，把白蛇对许仙的怒呀、怨哪、气呀、恨哪、爱呀，全道出来。你的词儿甭太规整，长短句儿都成，要让白蛇数落数落许仙。”李导演说:“对，我也觉得这地方缺点儿东西。”史副校长也赞成说:“有道理。”田老马上答应说:“好。”说完了只见田老在练功厅背手转了两圈儿，突然停住了脚步，摘下眼睛，取出钢笔，拿过纸，就在我们舞台上用的红漆木桌上，连坐都没坐，躬身伏在桌上，唰唰地挥笔如飞写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随着田老爽朗的笑声，老人家疾步走到众人面前，高声说道:“写出来了，大家听听。”田老像朗颂诗一样念道
你忍心将我伤，
端阳佳节劝雄黄;
你忍心将我诓，
才对双星盟誓愿，
你又随法海入禅堂;
您忍心叫我断肠，
平日恩情且不讲，
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你忍心见我命丧，
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
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
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手摸胸膛想一想，
你有何脸面来见妻房?
田老念完这诗一般的唱词，排练厅顿时响起了一阵掌声。田老转过头来对老恩师说:“王老，你看成不成啊?”老恩师接过田老写的这段词儿，坐在老人家专用的藤椅上，边看嘴里就边小声地哼哼起来。不大功夫，老恩师抬起头来，笑着说:“老田哪，你听听怎么样，合适不合适?”
刘秀荣《白蛇传》
老恩师设计的是段【西皮碰板流水】，唱腔委婉动听，节奏鲜明，充分展示了“王派”唱腔的“抑扬顿挫，起伏跌宕”，特别是老恩师教我们的“猴皮筋儿”劲头的唱法特色，尤其是非常符合人物性格和此时此刻的心情。众人聚精会神地聆听老恩师演唱。当老人家唱完最后一句“你有何脸面来见妻房”的一瞬间，排练厅就像开了锅似的，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息。田老开怀大笑，赞不绝口:“哎呀王老啊，你这段唱腔真是绝妙无比呀。腔不多，也不华丽，可是准确地表达了白素贞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真把白素贞一腔愤怒与怨恨全部表现出来了，令人折服啊”老恩师笑着说“老田哪，没有你这么好的唱词儿，哪儿来我的好唱腔呀。”说完二位老人都爽朗地大笑起来，排练厅的气氛异常活跃。
“断桥”中这段【西皮碰板流水】两位大师珠联璧合，堪称传世之作，双绝、双美!
刘秀荣《白蛇传》
老恩师设计的这段【西皮碰板流水】，独具“王派”刚劲有力、柔中带刚、刚柔相济的特色，尤其是“猴皮筋儿”的演唱技法，最为突出。老恩师对我说:这段唱是数落许仙，是讲道理、诉委屈，理直气壮。是说唱，以说为主，唱为辅，所以不用花腔。第一句“你忍心将我伤”的”你忍心”三个字，不用挎板，而用“嗒、嗒、嗒”三下强有力的“楗子”烘托，加强这三个字的力量，下面的几个“你忍心”，都用这样的方法处理，而且ー个比一个加重。“你忍心”下面的“将我伤”的“将”字，突出字头，把这个尖字的“将”字唱好，稳住板，把“我伤”与“端阳佳节劝雄黄”连接起来，唱雄黄的“黄”字出口急收。不缓气儿接着唱第二个“你忍心”稍顿，接着唱“将我诓”，紧接着唱“オ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这个字多的下句要一口气唱下来。第三个“你忍心”有一个小气口，接唱“叫我断肠”，下面又是一个多字下句“平日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这一句在不变节奏的情况下，要唱得柔情一点，因为讲到了腹中的孩子心里就动情了，唱得不能太硬。下面这两句“你忍心见我命丧，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田老的唱词，突破了旧的格式，一个下句三十三个字，把水漫金山、生死拼搏写的有声有色，活灵活现。老恩师的唱腔儿字正腔圆，节奏鲜明，特别是唱到“战鼓连天响”节奏放慢，搬下来唱“你袖手旁观”然后催上去，一气呵成唱“在山岗，手摸胸膛想一想，你有何脸面来见妻房”。这几句唱腔最能代表王派“猴皮筋儿”演唱技法的特点。老恩师还要求我在唱末一句“你有何面来见妻房”的“来”字，要掭板，“见”字落在板上，这样显着俏皮，如果“来”字落在板上，就呆板了。而且还说:“'房’字不能拉腔儿，一拉腔儿劲头就下来了。”这段唱腔从1952年老恩师创腔开始，历经半个世纪，直到今天一个音符都没有变，依然是那样的新颖、悦耳、动听、精彩、感人。
刘秀荣著 《我的艺术人生》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06年9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