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冬笋?毛笋?竹笋?烟笋?闽笋?

现在毛笋上市的速度真快。
才三月中旬,就已经可以吃到“腌篤鲜”了。
本来,清明一过,市面上就买不到毛笋了。现在恐怕不会。
而毛笋,恰恰是老底子上海人烧“腌篤鲜”不可或缺的食材。
这样的日子里,网上写“腌篤鲜”的文章就会很多,里面到底摆什么笋,莫衷一是。
聪明点的写春笋。好极了,反正春天里的笋都可以叫做春笋。

图中壳黑个头粗壮的是毛笋,细的是竹笋。

实际上春笋里面还要分毛笋和竹笋。
毛笋是冬笋长成的,所以粗壮,一支两三斤重不稀奇。
而竹笋细小,一斤一大把,冬天还在泥土之下时,更细小得让人觉得不值得去挖来吃,更难找嘛。
另外,各种竹笋可以吃到五六月份,反正竹笋长成的小竹子多半成不了大器。

这是毛笋剥出后的样子。

这是竹笋剥出后的样子。

毛笋则不然。
我有幸在盛产毛竹的江西省奉新县呆了十年。每年此时,每一条进入毛竹山的山口都会竖起一块封山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国务院的条文,清明以后谁再进山挖笋是要受重罚的。
当地人的解释很简单明了:“一支毛笋一根竹。”
挖掉一支毛笋就会少掉一根毛竹。而毛竹过去是,现在依然是重要林业资源。“靠山吃山”,毛竹又是山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那为什么以清明为限呢?
原来,地暖春回,原先长在泥土下面的冬笋开始破土。一旦破土,就会比原来粗壮狠多,而笋壳见到阳光,就开始发黑,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毛笋。
而这毛笋,恰如这春意浩荡,不管不顾地四处冒尖。
有的扎堆,有的甚至长在山路的当间,还有从大石头底下不屈不挠地钻出来的。

刚出土的毛笋。

听过“雨后春笋”这词么?
我可是多次亲眼见过,头一天刚出土,第二天就齐腰,第三天就比人高出许许多多。
这样的时候挖毛笋,正好起到了间苗的作用,所以不但不禁止,而且是鼓励的。
到四月初,就不会再有毛笋从地下窜出来了。

雨后迅速蹿高的毛笋,或称新竹。

毛笋注定要有好“焐头”。烧毛笋油少了不好吃,吃多了肚子会“造”。只好摆了鲜肉摆咸肉,于是就变成了“腌篤鲜”。
现在上海饭店里的“腌篤鲜”大多“淘浆糊”,嫌笋太贵便放些百叶结凑数,有的居然还放香莴笋!
素不知百叶结已经是“二潽货色”了。就像上海人家烧红烧肉,头一潽先摆蛋,蛋吃光肉还在,再摆油豆腐一样。
烧“腌篤鲜”,头一潽绝对全部摆毛笋,笋吃光肉还在,再摆百叶结。
烧“腌篤鲜”不是不可以摆竹笋,你有钱摆冬笋也行。隔壁好婆一定会得念一声“阿弥陀佛”,道一句“罪过罪过”!
毛笋吃吃有得好唻,毕竟还有鲜肉咸肉。所以有些文章鼓吹要摆南风火腿,真是派头大得唻不得哩嗰了。
当然,宁波人还有一手。拿新鲜毛笋与咸菜一道烤,一点油也不摆,就吃伊的原味。
也是鲜得不得了。我一家头可以吃忒一大碗。
这竹笋里面还要分大竹笋小竹笋。
大竹笋长成的竹子可以做晾衣裳的竹竿;小竹笋长成的竹子,它靠近根部的部分勉强可以做根竹手杖,其他的只能编编“墙篱笆”,扎扎扫帚,再不然就只好当柴烧了。
大竹笋又分甜竹和苦竹。
笋可以吃的,基本是甜竹。因为甜,长成竹子以后会遭虫蛀,若做晾杆就容易断。而苦竹虫子不喜,反而硬张,但笋不好吃。
所以,不是所有竹笋都可以挖来吃的哦。
还记得小时候,有卖晾衣裳竹杆的小贩骑脚踏车进弄堂兜生意。
隔壁新阿嫂跑出来讲,“我要我要,屋里没有晾杆用了。旧年买的两根侪被虫蛀,一晾被头统统报销。你的晾杆会被虫蛀么?”
外婆一听,接口了:“问伊做啥?自家嘴巴里生了一根舌头,兜上舔一舔便见分晓。苦的,就买;不苦的,就覅买。
人是可以有吤聪明,想想也獃煞。
索性拿笋讲讲光。
这不管不顾,长得满山遍野都是的毛笋,其实是吃不完的。因此,除了用新鲜毛笋来做“腌篤鲜”吃,做油焖毛笋吃,还有更大的一部分需要通过处理留着以后吃。
切片直接晒笋干是一种。不巧的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没多久又是梅雨季,很多笋怕是还没晒干就发霉了。
另一种就是切片后放在灶头上烤,挂在烟囱四壁烤,烤出来的叫烟笋,色灰黑。

这是烟笋。

考究一点的,则是先把毛笋一切二,放在石灰水里浸,入伏以后再拿出来晒。晒干后,色金黄,肉质也紧,是笋干中的上品。

这个可以算闽笋了。

其实,千百年来,浙闽赣湘黔川的山民都会这么做笋干,不过据说历史上做得最好的还是福建人,所以大家都愿意把最好的笋干称为“闽笋”。
就像把最好的粽子都称为嘉兴粽子,把最好的大煠蟹都称为阳澄湖大煠蟹一样。
走,买毛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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