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家这个角色,天生就有种奇妙的超能力:
即使到了七八十的年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可一旦站上舞台,扬起手中的指挥棒,那喷涌而出的生命力总会给人一种“他很年轻”的错觉。
这是国家大剧院“2021新春祝福之乐正浓”的演出现场,中国交响乐团正在演奏交响乐版的《射雕英雄传》主题曲。虽然改编后的歌曲很热血、乐手小哥哥小姐姐们笑得很欢乐、观众互动很积极,但场上最吸睛的,还得属那位神采奕奕的指挥家。
熟悉古典乐的朋友,光是看到那显眼的“地中海”发型就知道这位指挥家到底是何许大人物了。他叫陈燮阳,被大家称作“中国第一棒”,在中国的交响乐历史上创造过很多个“第一”:中国第一位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指挥中国民族音乐的第一人,中国录制贝多芬交响曲全集的第一人,带领上海交响乐团登上欧洲古典音乐“圣坛”柏林爱乐大厅的第一人……
此外,他还在紫禁城高台上执棒过世界三大男高音音乐会;与大提琴家马友友合作录制的《卧虎藏龙》电影原声音乐,还拿下了奥斯卡最佳电影音乐奖。执棒半个世纪之久,陈燮阳创造的传奇太多,他在音乐之路上的步履,也从未停歇过。1939年,陈燮阳出生在江苏常州一个艺术氛围浓厚的家庭。他的妈妈是位戏曲爱好者,擅长京剧和昆曲,经常给年幼的他唱《梅龙镇》《甘露寺》和家乡的小调。这份艺术天赋正好也遗传给了陈燮阳,而这份传统文化的浸润,也影响着他日后的所愿所为。
既是创作过《凤凰于飞》《南屏晚钟》《香格里拉》等流行金曲的作词家,也是创办《明星日报》《万象》等老牌名刊的出版家。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众参与的选美活动——“电影皇后选举大会”,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这样美满的家庭,后来还是发生了变故:妈妈因病早逝,爸爸远赴香港发展,陈燮阳不得不到条件困窘的乡下和祖父母一起生活。有一次,陈燮阳和小伙伴出去打蛇,顺便就剥下蛇皮做了把二胡。并且靠着童年对二胡声的模糊记忆,无师自通学会了它。14岁那年,陈燮阳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姐姐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招生广告,看到上面写着的那句“不需要任何学杂费”,兴奋的她立刻带着弟弟跑到上海报名。当时,读到初二的陈燮阳早已过了招生年龄,在姐姐的恳求下,招生委员会破格给了他一个面试机会。面试现场,他用二胡拉了一曲《二郎山》,又唱了一段《歌唱井冈山》。在他身上看到无限潜力的评委老师们,又破例给他了通向复试的准考证。最终,陈燮阳从几千考生中脱颖而出,顺利考入上音附中。在上音附中这些年,是陈燮阳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在这里学会了钢琴,知道了巴赫、贝多芬、莫扎特和老柴,听过了很多世界级乐团的演奏。为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他把省下的生活费全用来买了乐谱和唱片,课余时间也都被练琴和分析音乐作品填满。等到毕业时,他已经从连五线谱都看不懂的乡下小孩,变成被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作曲系同时争抢的高材生。21岁的陈燮阳选择了指挥系,并师从“中国指挥一代宗师”黄晓同教授。因为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陈燮阳直接被分配到上海芭蕾舞团担任指挥。
在上芭近20年,他带着《白毛女》走遍了世界各地的舞台,也让它成为了招待外宾的保留曲目。有人会觉得,这么多年的时间都在指挥同样的作品,会不会觉得可惜?陈燮阳自己反而觉得,这部作品反而一次次提升了他对音乐的理解,以及对层次的表达。80年代初,已经40岁的陈燮阳获得了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听指挥大师伯恩斯坦的排练、和祖宾·梅塔的深度交流,以及走访所有美国知名交响乐团的经历,都帮助他开启了新的视野。同时,也推动他形成了专属于自己的“陈燮阳风格”。
在美期间,陈燮阳曾被日本指挥大师小泽征尔邀请到家里做客,两人一边吃生鱼片一边促膝长谈。陈燮阳还向小泽征尔诉说了他的伟大抱负:“我要用我的一生,把中国交响乐推向世界。”从美国回来后,陈燮阳接棒黄贻钧先生,出任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利用西方习得的经验开启了革命性的改革:设立音乐总监制;聘用美、俄、法等国的外籍乐手;推出乐团音乐季;创办第一个民间爱乐组织——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
由他策划的“贝多芬之魂”系列音乐会,2个小时内将12152张票一售而空;1998-1999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表演,开创了中国农历新年音乐会的模式。在他的带领下,上交迈进了中外名团的行列,经他改编指挥的中国民乐作品,也逐渐走向世界舞台。2008年,陈燮阳从上交卸任,奔波于中国所有重大的音乐工程之间。国家的各种重要演出上,以及上海爱乐乐团、山西交响乐团、天津交响乐团、苏州交响乐团等诸多乐团的重要演出上,也会出现他的身影。
“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和有观众需要,我会一直站在指挥台上进行演出。”
一个优秀的指挥家,绝对会给予观众最大的尊重,即使留给台下的只有背影。
2014年,75岁的陈燮阳带领乐队在青海的高原上为牧民们演出。彼时深秋,还下着冷雨,乐手们都穿上了军大衣,而陈老依旧穿着薄薄的演出服,在台上精神矍铄地挥动着指挥棒,完成了一场精彩的音乐会。
陈燮阳常说,作为一名表演艺术家,必须要贴近观众。曲目的编排要有“起承转合”,这样才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而且,要拉近和观众的距离,跟他们打成一片。
所以,在文章开头的那段表演中,我们也看到了陈老和观众的有趣互动。
在当今充满铜臭味儿的音乐圈,这种“纯粹”的品质才是音乐家的最可贵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