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理//矿山工伤 职业病
矿山工伤 职业病
这个话题,还真不好说好、因为很难说说圆满!
前些年一位常给人民日报写社论的资深(女)媒体人说过:
“了解中国,既需要看到雄伟的万里长城,也需要深入毛细血管般的'胡同’看看。”
再说到矿山,矿山、煤矿宏大而复杂,具体又真实,需要细致入微地去观察、去探究,去描述,方能更接地气。
所有写矿山的书,对这个内容或疏忽不提或有意避而不谈?这个(标题)内容,无论你写或不写,它都和一座山一样,很现实地存在着。
真实地写,不缩小,不放大,似乎缺少了积极向上与“阳光雨露”?看似黑冷的一面多,阳光的一面少!这不是笔者本意。这样写也并非在报煤矿之黑料,只是述说一些别的书中不了解或不愿涉猎的“问题”,多角度把煤矿完整、丰满地呈献给看官,而已!不写这个内容,又觉得写“矿山”,就缺少了一大块内容似的?
煤矿行业特别。“矿工伟大”。伟大也是凡人,凡人凡事,柴、米、油、盐、茶、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都是常态,工伤,职业病较之多于其他行业,就值得拿出来咕叨咕叨?
在企业,工伤、病假、职业病,本质上是有区别的。但是,都是影响单位出勤率的主要元素是共同的,是一致的。
工伤,工作中受伤谓之工伤。
煤矿是个高危行业,相对而言老矿的工伤多,病号多,职业病也多。那么,老矿新矿如何区分?笔者的“标准”:以GK为界,前老后新,如何?这样说就合乎规律,局外人也好理解。
工伤等级的界定国家是有标准的。煤矿上发生的工伤,除过牺牲的,最严重的就是高位截瘫和截瘫病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大半是不能自理的。这些人,心灵上的创伤最为严重,精神上一时不能接受,自寻短见的(自身不便,大多都被人及时发现)、自暴自弃的、自残的都有。
个别人不能正确面对现实和现状,甚至不能正确对待自己,认为自己就是(国家)“革命”的功臣,为了事业而“毁坏”、损伤了自己,心里极度的不平衡;有的态度消极,破罐子破摔。由于心情不好,出什么洋相的都有。鳌背山煤矿投产后,刚开始发生的工伤,严重的,人们都有一种同情心,管理上比较宽泛,行为上比较包容,据我所知,1966年文革前发生的几个工伤,(任性)要求去上海治疗,临行前所借的公款数额较大。职责所系,曾经就检查过、进行过“拖欠公款清洁”的工作。
企业的老工伤欠款要清洁,可是个老大难问题。几次检查、清结个人拖欠公款,每次都按照历史问题提出来,到最后都是“先放下再说”。和小平同志对待钓鱼岛的态度是一样的。其原因很简单“哎,老工伤”!那时候是根据个人意愿,满足其欲去外地治疗的心愿。工伤多嘛,赴各地治疗的都有,有的常年在上海治疗,去时就搭乘飞机。五六十年代,坐飞机多难啊?公费,允许买机票的门槛很高,企业,县处级以上公事、急事才可以机票报销;私费,(非公事)坐飞机,就没有那一说。煤矿工伤也是以“重大工伤”的名义坐的飞机去的上海。出于照顾工伤个人的情绪。这是多么了不得、极易引起轰动的事啊?有的在河南洛阳(正骨学院)治疗,西安的,北京的都有。随着时间的推移,煤炭的产量在持续走高,生产安全(责任)事故也在断续发生,工伤人数越来越多。死的、伤的不断。职工大会上,领导的理论观点:“与大自然作斗争,哪能不死人呢?”听听,死人都形成了概念,言下之意:煤矿死人是正常的,不可以大惊小怪。也确实,煤矿死人是常有的事,发生重大(死亡)安全事故,也不会引起过分的震动,也不会使生产生活的节奏有半点停顿,矿山人会把这一切都视为正常。
随着历史的推进,到了1980年以后,一些社会公知们有的开始“为所欲为”,开始胡说八道,意识形态领域日趋混乱,社会变得浮躁了,人们无可适从。
人生观、价值观扭曲,一度流传着“一人一杆秤,跟着老D闹革命”。社会沉渣泛起,惺惺相惜,奇谈怪论也出来了,什么“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从此人们一切向钱看,导致道德滑坡,信仰混乱,公理公德颓废,理论乱了,社会秩序彻底乱了,后来乱得一塌糊涂,没了底线。
这种混乱直接影响到矿区,傲背山煤矿在各地的工伤,也是受社会大气候的熏染,大大小小出了些状况。有的打着治病治伤的旗号,把药品一整箱一整箱从医院开出来,再卖给小诊所、医疗站或者专门收购药品的“投机倒把”分子。从中牟利,中饱私囊。不良医生(医院)与之沆瀣一气,把家电,服装,首饰都当作药品作价在治疗费和医药费里。更有甚者将大衣柜都当做药品处理,一些医患双方共同图谋。(直到现在不是有的药店也在“巧妙”售卖食用的木耳、奶粉,日用的洗衣粉、洗洁精等)当然,工伤的医药费、治疗费公家都给全额报销,其药品再卖所得以及物品都是个人得了实惠。我兼做“经打办”主任时,同效科同志赴西安北池头村出差(外调),所承办的就是这类案子。
这时候就是政协全国会议上,委员(千)在人民大会堂发言中公然喊出“世风日下”的那个时段,银行给职工发“大衣柜”,“煤气灶”“金项链”说是年终奖。各行业之间在攀比,看谁家发的实惠又受用?看谁家发的更大更多又离奇新鲜?叫“有创意”。整个风气就是一团乱麻,乌烟瘴气。
那种氛围,哪个行业能出污泥而不染?
矿上为了堵塞这方面的漏洞,便于管理,所有重工伤集中起来,统一驻西安红会医院。为对工伤的照顾方便,治疗方便起见,这些人常年在距医院最近的北池头村租(包)房常驻。截瘫工伤按规定是可以有一名常年护工负责工伤的起居及平常生活,一般都是爱人就是“陪护工,就等于给家里多了一份(护理)工资。这样工伤的一家人就常年居住于城市,成了没有城市户口的城里人,子女就在城里上学,直到目前也是。
因为护工的待遇或费用报销的问题,过一段时间就会同矿上协商、谈判有个过程。
到后来,医药费,护理费矿上采取费用包干的办法,一年一个人多少钱,一包到底。有一年,常驻西安理疗的(纯截瘫)工伤要求提高承包费及护工待遇同矿上谈判谈不拢,就开始组织起来“闹事”······三轮车先后摇到新城广场省政府机关的大门口,是煤矿受伤截瘫工人,生活都难以自理。引起省府工作人员同情及悲悯,电话打到矿务局党委,要求妥善解决。
按照政策规定处理,仍不满意,13个(截瘫)工人,雇13台出租车,从西安“红会医院”回到矿上,到矿正是机关下班时分,办公楼前,十三台同一色的出租车一字排开,司机从后备箱取下手摇轮椅,再将车上的人(工伤)扶坐上轮椅,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13辆轮椅当时形成一道“风景”······领头的就是组织者(陈),这人很有心计,行走路线及到矿时间,都是精心设计的。喊着号子辱骂管后勤的矿长,那场景,成了成了傲背山煤矿的一个灰色记忆。
行业特殊就特殊在事故频发,工伤甚多,重的就没了性命。再重的就是高位截瘫,瘸子拐子(可以自理)都是伤势较轻的,轻微伤情的人数更多,太普遍,碰破皮,流了血的就“不值”一说,行业特殊嘛,不是!
寻常“某某某,最近没上班,吃着工伤呢”,“谁谁谁,也没上,吃病假着呢”,一个“吃”字,不褒不贬,不温不火,行内人就听得出言语中所蕴含着的深意?道出了只可意会而不可,也不用言表的奥妙。“X X X,噢,那人职业病了”(意味着不用上班了)三句话,三种不同的表述,不同的口(吻)气,字里行间都是带有感情元素的。矿工们都懂的!“秦腔们”尤其是煤矿秦腔们听着、品着区别更为显明,更为深刻:前两句意思相近,感情也接近,可以囊括为:有羡慕、“眼红”、有嫉妒、也有祝愿;让煤矿人、让煤矿一线的矿工细品,甚至有一种“渴望”与“向往”也在其中?在这种氛围里趟过的人,是矿工才有的体味。
这后一句:“职业病了” !“了”,了了什么?完了,一了百了?各人去琢磨吧。
透着同族群的同情、悲凉的情调?
再说,矿井下瓦斯浓度高,管控不好就有发生“矿难”的危险。井下之安全可以说危机四伏,皮带、溜子、减速机,大巷里“多拉快跑”、狂奔着的矿车。走在大巷,只能走在道心(两条轨道的中间),这样头顶有架线,脚下是铁轨,轨枕、石子,坑坑洼洼,不平不整,又有水沟。工作面有冒顶、塌方、透水、粉尘煤尘的威胁。还有木支护时压断压折的木梁、木柱,顶上有,傍边有,周围都有,刺楞挂水(土话)等等,时刻威胁着矿工生命安全和健康。造成诸多工伤,留下了一个个血的教训或痛苦一生的残疾。
1975年的“511”和2004年的“1128”,分别是焦坪和陈家山两个矿的瓦斯爆炸事故,吞噬了近两百名矿工的生命。后一个事故影响更大,国内国际一阵哗然。惊动了国家领导人,总理温家宝先生现场同伤亡职工家属一起流泪,一样悲伤。人们为之震撼,煤矿,确是一个高危行业!
这是大的事故造成的“大面积”工伤。一次事故会有N个矿工阵亡,零敲碎打的事故、伤害个体的零星事故造成的工伤更是无法统计。丢了性命的,断胳膊断腿的都时有发生。
1974年,鳌背山煤矿“闹翻番”,口号是:“一股劲,一条心,团结起来闹翻身”。全矿上下一年的艰苦奋斗,努力拼搏,(据矿志记载)产量达到了设计能力,当年生产原煤120.34万吨叫达产。有14名工友为矿捐躯,长眠于矿山。
轻伤的,缺胳膊少腿(治疗中按伤情截肢)的,骨折了,脚折了恢复了,又上“战场”了,更是不计其数。那刮了蹭了、破皮了挂烂了流血了,更是家常便饭,人们司空见惯,受伤的自己也不当回事。就是稍微重点儿的,歇两天也就上班了,这叫临时工伤。是煤矿工人的奉献精神、硬骨头精神。“轻伤不下火线”,铿锵酣畅。在其他行业,可能只是个口号?煤矿上,这可是实打实的具体行动,说到做到,真枪实弹!
工伤,不用上班工资照拿,叫“吃工伤”。本应该是一种悲哀,可煤矿上,吃着工伤不用下井,在地面上悠哉游哉,到月底工资不少拿,就是少了六毛钱的入坑津贴。让天天换衣服下井的人好生“眼红”,羡慕,(嫉妒)!矿区流传着“工伤会吃的吃到手上;不会吃的吃到腿上。腿脚受伤的还羡慕那些“能跑能逛”的工伤呢。
各单位都会有几个一天光顾“日鬼掏炭 踏锣闪骖”,投机取巧钻空子的人。个别调皮的年轻人不想下井就胡生六指,好好的手,硬是往转动着的溜子链子里面塞,农村人说“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放呢”,还真有人这么干,为了某个蝇头小利,对自己好狠啊?说来都不可思议,可都说这是真的。
张某人,就是《一起走过》中说的用酒把蛇灌醉、时不时地杀个流浪狗的那个。说他趁人都不注意,一闪······一闪地试探着,让手去触碰运转着的链子?一闪一闪,看着他自己也有顾忌,我想他也心里纠结,纠结(自造工伤)这火候不好把握:一是怕把自己伤的重了、伤着骨头皮肉太痛苦划不着;二是不见流血又不够工伤标准?重了轻了不好掌控;三是还怕被人发现。
他曾吃过一次手受伤的工伤。丝丝卍卐(他就不想让伤痊愈),持续了好长时间。有人说他手都快好了,就是怕下井、怕上班,自己给自己伤口滴硫酸呢,听说还可聪明,弄来硫酸,又兑上水,狠摇,摇匀后才滴的。不知是真是假?无考。只知道他弄硫酸也不难,家就住在矿硫酸厂的一边。家属生产队用井下打上来的硫磺石(铜核)自己烧制硫酸。
可能是工伤吃出利来了,才那样冒险给自己制造伤情呢?对自己也是一股“半吊子”劲。
临时工伤是没有(不用)“工伤证”的。有工伤证的是伤势较重的“正式工伤”,受伤到拿到伤证有个严谨的过程。譬如:发生工伤的时间(班次)地点;现场见证人;造成工伤的情景、原由,是不是经过讨论?要有向生产调度室及时汇报的登记;有医生就伤情“不能下井”的意见;有当班收工后的开会讨论、汲取教训和同意按照工伤对待的记录?件件、笔笔都记录在案。都合格,发给你“工伤证”。
大夫在该证上签注意见,再通过所在车间工会、区队行政主管、劳动工资部门“三结合”统一同意才能凭证计发工资。
各矿都有一个“工伤鉴定委员会”,由医院专业人士、劳动工资、干部部门、内保人员组成。一年一度,对当年所发生的工伤进行鉴定、仲裁。按照国家标准,鉴定伤残等级从而决定伤残待遇。再决定该配假肢或者假脚假手及适宜所干的工作,当面锣、对面鼓,当场决定,不拽不藏。
作者简介:
赵东理,铜川市下石节煤矿原党委书记,作家,出版有《岁月留痕》《我们一起走过》( 岁月留痕续集),新作《e ye说矿山》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