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刚‖老人不如狗 / 四六文摘

老人八十岁，和儿子关系僵硬，只有另过。老人住老屋，土木结构瓦房，低小阴暗，但老人兴致好，勤劳清闲，又没多少繁琐事，收拾得齐整干净。儿子阿播，正是人生阔步的时候，当然该住四间两层新房，一楼三卧夹一大厅，两层茶几，转角沙发，超薄大屏电视。二楼最为起眼是一张麻将桌，供他消遣娱乐，享受生活。这一切当然也不乏老人多年的积攒。

黄巴的狗舍建于小楼西墙角，舍门开着，和没有门一个样，黄巴和主人关系融洽，随时随地离开狗舍，蹲上阿播的沙发，共围餐桌，享受美食。黄巴长相可爱，四蹄黑，通身白，头上一块黄斑，所以叫上了黄巴。在村里，阿播谝起它总是手舞足踏，甚至白沫直流。当大家面，让黄巴摇尾，打滚，哈腰，跳舞，黄巴表演的很好。黄巴获得阿播两口的悉心照顾，隔三岔五的洗澡和修剪毛发，大雪天给它换上干净的夹衣，铺上厚厚的棉褥。

老屋距小楼相隔七百多米，阿播不甚光顾，倒是黄巴很自由，想老人了就游荡过去。

正月初二，女儿一家照例给父亲和哥哥两家拜年，出于面子阿播一家也来到老屋。老人享用了一桌天伦之乐，喝上了几盅美酒。女儿要回了，老人提出了家产的一小包核桃和核饼，目送女婿将车开走。老人接着指着桌子上的拜年礼:“播，那箱纯奶我留着，那条芙蓉王不如旱烟有劲，我吃不惯，连那六年西凤和桶子油你拿去。”

阿播自然拎起那些东西，一家三口拍屁股走人。

消停了，老人拿出老年机给女儿摇起了电话，“女呀，回家把我给外孙的二百块压岁钱取出来，不要连核桃一起送别人了。”

“大呀，你多外心作啥。娃十几岁了还给，好了，我挂了。”

老人怕鬼就有鬼，儿子忘了手机，回老屋正好撞到面前，全听见了：“咋说你哩！都八十岁人了，哪来的钱，还给压岁钱，老死都还要牵挂你女子哩！”

“你妹妹那四色礼是大风刮来的？草鞋䎬子兴进不兴出。十几年了你光接礼，你是还过年，还是给过外甥压岁钱？白叫你舅舅了。没一点良心花花！“老人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多年的怨气一下发泄了，反倒轻松了许多。

阿播灰头灰脸的走了。

正月十五，老人想到了孙子明天要到县里上学，取了二百块钱，八点多就从老屋下来，阿播门开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人径直上了二楼。昨天麻将一晚，上面一片狼籍，老人开始打扫瓜子花生皮，又拿起紫砂壶倒残茶，不小心被椅子绊倒，茶壶碎了。

阿播闻声上楼，也不问他大摔怎样，虎起脸和他较上了劲:“我那紫砂壶二百块哩，人闲的没事干，谁叫你收拾了？”

老人气不打一处出，掏出二百块钱扔了地上，“给孙子上学的路费，够了吧！”

老人一步一瘸地走了。寻思一路，这个元宵节过的太憋屈，不断地给自己宽心:养儿生儿气，无儿气无儿。

下午，阿播的孩子收拾明天开学的东西，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不料被黄巴撞到，电脑摔地上坏了。孩子气得打狗。阿播说：“狗懂得啥，坏都坏了，再买一台就是了。”儿子一听，来劲了:“电脑没有紫砂壶重要，我爷爷不如一条狗。”

阿播无语了。

夏天里，黄巴时不时新房老屋跑着，老人采摘自种的黄瓜豆角西红柿等，缚在狗身上，给阿播带回去，阿播两口到处炫耀黄巴的灵性。村人背地说:娘心操在儿身上，儿心操在狗身上。

阿播两口和黄巴的感情无法比拟。

一天傍晚不知谁把狗的一只腿打伤了，他们连夜把狗带镇上看伤。老婆气得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村里骂街：“哪个挨枪子的头扳烂腰闪断的，打了我的狗，你一家光屁股走，，，，，，”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啥解气骂啥，骂着骂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村人们说:他大死了，也不见得那么伤心。

秋日，一场大雨下来，小溪起水了，老人一大早带上铁锨镢头，黄巴跟班来到村里自来水源头。只有他理会来清淤，否则村里该停水了，好倒工程量不大，不一会修通了水渠。正要往回走时，踩在泥地上,老人当时摔骨折，爬不起来。黄巴跑回村里，拽着一位村民的裤角，返回源头，老人得救了。人们送老人去医院打了石膏，全村挨个提东西看老人，女儿回娘家照顾着老人。

有人问阿播:“你大都那样了，你也不打个照面？”

“我才不看他哩，都八十多了，吃饱了撑的爱管闲事，谁请他修渠来!给我造麻烦！

话刚落，碰上村长:“你大把你喂成狼了，狗都理会救人，你连狗都不如！父老不如狗，你老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