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範卷之一（续2）
閨範卷之一（续2）
吕坤 著
第三节 書 經
岳1曰。瞽2子。父顽母嚚3。象傲。克谐。以孝烝烝4。乂5不格姦6。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7。釐8降二女于嬀guī汭ruì。嫔9bīn于虞。帝曰。钦哉。
舜濬哲10文明。温恭允塞。天下之至德也。父顽。母嚚。象傲。天下之至恶也。舜能使之克谐烝乂。天下之至化也。犹不足信而试以二女。二女视顽嚚者。贤愚何如。舜化二女。视化顽嚚难易何如。尧犹以此试舜。始知嫡妾之难处。有甚于父母之顽嚚。
易暌曰。二女11同居。其志不同行。盖中女12少女13。性各阴柔。火动而上14。泽动而下15。志各异趋。以是处于同室。冰炭不相入矣。况同欲分爱。争妍取怜。又妇人常态。能刑于二女矣。天下尚复有难处之事乎。尧旣不挟贵。以理降二女于舜家。且命二女曰。敬之哉。夫以天子之女。下嫁匹夫。犹曰敬愼。始知妇道之卑。帝女不得加于凡民。夫道之尊。凡民不得屈于帝女。况诸侯大夫士庶人乎。
注1 岳,指四岳 中国上古传说人物，相传为唐尧四大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管四方的诸侯，所以叫四岳。
注2 瞽,指瞽gǔ叟sǒu中国上古人物，汉族，虞姓，因双目失明故称瞽叟。
舜与象的父亲、黄帝的七世孙。他的父亲叫桥牛，桥牛的父亲叫句望，句望的父亲叫敬康，敬康的父亲叫穷蝉，穷蝉的父亲叫颛顼，颛顼的父亲是昌意，昌意是黄帝与嫘祖的次子。
本性顽劣，对其子舜不满，经常与后妻以及后妻所生之子——象想要寻机杀死舜。但舜却仍然孝顺地侍奉瞽叟，不敢有半点不敬。后来瞽叟、后妻、象陷害舜的计划暴露，舜没生三人的气，反而对三人比以前更好，三人感动，从此再也不怀陷害舜之心了。
注3 嚚yín 愚蠢 顽固 奸诈
注4 烝烝zhēng zhēng，形容热气升腾貌；也指孝德之厚美；亦指纯一宽厚貌。
注5 乂 治理 安定 太平无事
注6 不格姦 不至于奸恶
注7 女(汝音rǔ)于时观厥刑于二女 女于时意指为你们嫁给舜，时，指这个人，就是舜；厥此处的意思为他的；刑，这里指法度、法则，引申为德行、品德；二女，指尧的女儿娥黄、女英。
注8 釐lí 命令
注9 嫔bīn出嫁、为人妇
注10 濬jùn哲意思是深邃的智慧。指智虑高深。
注11 二女 指 《睽》卦的六三和六五
注12 中女 《易经．说卦》云，离，再索而得女，谓之中女
注13 少女《易经．说卦》云，兑，三索而得女，谓之少女
注14 火动而上 离卦代表火，在《睽卦》的上面
注15 泽动而下 兑卦代表泽，在《睽卦》的下面
<试译白话>：四方诸侯之首领说：（舜）是乐官瞽叟的儿子。他的父亲心术不正，后母善于谎言，弟弟象傲慢不友好。舜以孝行美德感化他们，皆能和谐相处，家庭方面也处理得很好，治理国家事物不至于坏吧。帝尧说：那就让我试一试他吧。我要把两个女儿嫁给舜，考察他的德行。于是命令两个女儿下到妫河的转弯处，嫁给了虞舜。帝尧说：谨慎地处理政务吧。
舜有深远的智慧，处理事情很明智，充满温和谦恭，算是天底下最有德行的人了。他的父亲冥顽不化，后母不诚实奸诈，弟弟象傲慢无礼，这些人都是天底下品行最恶劣的人。舜却能以孝行美德感化了他们，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好的感化。尧帝不是不相信舜，而把二女嫁给他，来考察他的品德。是看看二女和顽嚚的父母相比，谁更贤良谁更愚昧。是看看舜感化二女和感化顽嚚的父母，哪个更难，哪个更容易。尧帝以此试探舜，才知道妻子和妾和睦共处的艰难，超过了与顽劣父母相处的艰难。
周易的《睽》卦曰：二女同居一室，志向不同，不能共同行动。是因为中女和少女，性情各不相同，中女如火，向上燃烧，，少女如水，向下流动。志趣各不相同，此二女同处一室，尤如冰水和炭火一样，怎能相容，何况都想要得到丈夫的关爱，就会争妍，博取怜悯，这些都是妇人的常态。如果能使二女有礼法，和睦相处，天底下就再也没有难办的事了。尧帝不依仗身份的尊贵，让二女下嫁于舜，谨慎行事，并且命令二女曰：要好好敬重自己的丈夫。皇帝的女儿下嫁一位贫民男子，况且还要敬重他，可见，为人妇之道是卑下的，帝王的女儿不能凌驾于平民的丈夫之上，为夫的正道便是以“尊贵”为重，平常百姓的丈夫不得屈尊在帝女妻子膝下，何况诸侯士大夫，平民的女儿，就更不用说了。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1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2。今商王受3。惟妇言是用。
此武王伐纣誓师4之辞也。牝鸡。母鸡也。鸣晨者。雄鸡之声。当家者。男子之事。母鸡夜啼而报晓。必主家道萧索。骨肉离散。凶之兆也。今纣惟用妲己之言。妲己所喜者。贵之。妲己所憎者。诛之。奸邪满朝。忠良诛逐。故我誓告三军。明正天讨。爲天下除害焉。
夫眇眇一妇人耳。逐则不敢不去室。诛则不敢不就刑。庸夫贱子。皆能祸福其妻。彼何能爲者。乃古今以来。不但妲己。桀以妹喜亡夏5。幽以褒姒亡周6。唐高以武曌。明皇以玉环亡唐。浩浩六合7之大。林林千百万之衆。致令国破身亡。江河涨万姓之血。原野丘三军之骨。何物妖孽。祸烈至此。无他。溺爱者之罪也。此数女子。在文王宫中。不过一婢妾耳。化于德。尚可以爲贤妃。恣其恶。不过自殃乃身。何祸之能爲。故兵刃皆可以杀戮。水火皆可以焚溺。善用之。则成勘靖之仁。养生之赖。周书不罪妇言。而曰惟妇人之言是用。始知操刃。纵火。决防。祸有所从来矣。
注1 牝 雌性的
注2 惟家之索 惟的意思是导致；索是尽的意思；
注3 商王受 纣王一般指帝辛，子姓，名受（一作受德），商朝末代君主
注4 誓师 古代战争，主帅鼓舞士气所发的誓言
注5 桀以妹喜亡夏 夏桀即位，发兵征伐有施氏，有施氏抵挡不住，进贡他一个美女叫妹喜。 夏桀怕妹喜思念家乡，按照有施国房屋样式，建造新舍与妹喜欣赏。施妹喜喜欢听撕裂绸缎的声音，他就从国库搬出绸缎，教宫女撕给她听。夏桀对她言无不从，荒淫无道，将国家大事置于脑后，最终亡国。
注6 幽以褒姒亡周 美人褒姒作为战败国褒国进献给周国的战利品，不论周幽王夏宫涅以何种方式讨好她，褒姒始终是一副冰冷的面孔。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周幽王点燃了骊山的烽火台，褒姒果然露出了笑容，被戏弄了数次的诸侯终于放弃了对周幽王的信任，当犬戎打过来的时候，他们不再赶来保卫，周国由此灭亡。
注7 六合 天地四方
<试译白话>：武王说：古人有这样一句话，母鸡没有早晨鸣叫的，母鸡如果早晨鸣叫，那么这个家庭就会败落了。现在商纣王受，一直听信妇人的话。
这是周武王讨伐纣王的誓词。牝鸡指母鸡也。雄鸡清晨报晓，是正常的现象。管理家庭本是男人的事情。母鸡夜半报晓，必主家道衰落。造成骨肉离散，大凶之兆。商纣王今只相信妲己的话，妲己所喜欢的，就重用，妲己所憎恶的，就被诛杀，整个朝廷之下都是奸邪之人，忠直善良的人都被杀，被流放，所以我在三军将士面前宣誓，我光明正大出兵，替天行道，征伐纣王，为天下除此祸害。
妲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妇人而已，驱逐她，不敢不走，杀她，不敢不乖乖地被杀。就是一般的平民老百姓，都能够主宰自己妻子的祸福。她们有谁什么能力而不服从的呢，但是从古至今以来，不但是妲己，令商朝灭亡，还有桀王听信妹喜的话而亡夏，周幽王因为褒姒而亡周朝，唐高宗听信武则天的话，唐明皇听信杨贵妃的话，唐朝几乎灭亡。天地四方如此辽阔广大，千百万之众如此众多，都因此而国破身亡，江河里充满了百姓的鲜血，原野山丘里堆满了三军将士战死的尸骨，何方来的妖孽，能够祸害到这种程度。不是其它原因，都是帝王溺爱之罪过。这些女子们，在周文王的宫中，只不过是一个俾妾而已，如果以德感化她们，可以成为贤淑的妃子，如果放纵她们，任其做恶，不过自受灾殃而已，哪里能够酿成大祸？所以兵刃就是用来杀戮的，水火皆是用来焚烧、沉溺的，善加利用，则能伸张正义与仁慈，休养生息。《周书》不会怪罪于妇人之言，而是责备受妇人之言所支配。这样才能让后人知道，为什么动用武器，放火焚烧，决裂堤防等等，这些灾祸动乱来于何处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