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刊•特约作家•散文篇◇】《邹仁龙散文小辑》||□ 邹仁龙
《当代文学家·双月文学美刊》(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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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刊·2021·第二期
(网纸同步)
文学顾问:孔灏、相裕亭、徐继东、李锋古
文/邹仁龙(江苏)
水乡人餐桌上的时令菜蔬,就像舞台上的演员,亮相时须照季节导演才能出场。冬吃萝卜夏吃瓜,秋后的芋头春时花。这一套一套的,一点儿都不能乱。
这不,又到春天,水乡人又开始忙碌着与这时令的花草儿比赛。马齿苋、马兰头、荠菜、车前草、香椿、春笋一棒接一棒。待到菜花烂漫前,菜苔儿上场,成了主角。
这不是马拉松,而是一场接力赛。
菜花季,菜苔香。水乡人,醉也菜花,馋也菜花。比之蜜蜂儿还要恋栈。闻着花香,悦着花色还不够。还要摘取菜花的苔,直到将它吃进了口中,才能神稳安寝。
初春时,水乡人便已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刚露蕾的菜花儿头垂涎三尺。实在馋不过时,便不等菜花的蕾儿出头就垂涎欲滴地将菜花苔急猴猴地摘回了家。此时的菜苔儿经过一个冬的孕蕴,肉质肥厚,鲜润爽口。吃一口粉香的菜苔儿,盈溢的是满口的春香。
时节,是有刻度的,过了这个节点,那便如书页似的翻篇。章节的内容与味道,成了径渭之水。这菜花苔便是如此,一旦待花朵儿盛开,怒放的花瓣儿也就吮尽了花菜积蓄了一个冬天储存的份养。此时的菜茎便不能再称之为苔,而是枝。枝丫不可食,如嚼柴。
所以,朵颐须趁期,肥红瘦绿,味不尽同。
菜苔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纤维素。在未完全开花前,是一道非常鲜美的时令菜。它最鲜,最嫩,最粉,最香的可食期很短暂,前后只有一个余月。其余时段采食,虽非嚼蜡,却已平常。
我家门前的河浜子上,有一块小菜地。二三月时,便见长着的油菜儿一天一个样地抽出了苔。菜苔蕊长到七八公分长时便可采食。在这个时节,掐过的油菜头还能冒出新的蕾芽。当一阵送暖的南风刮来,荡起了小河水的波澜时,菜蕾儿的春心也便荡漾了起来。一朵朵地争着抢着挤出了骨朵,探出嫩黄鹅黄的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五彩斑斓。
此时的早春,已点染了菜花儿梦的春意。而它稚态的嫩容却激发了人的馋獠生涎。
水乡人对苔蕊的热情从来都没减退过,并且与岁月同增,活到老馋到老。
第一波菜苔蕊于是便在一片春光明媚,到处炫耀着五颜色彩的早春中,告别了飞扬的鸟叫虫鸣,散发着陶醉的香气,登上了水乡人的餐桌,安逸的置身于盘碟之中。
小时候见母亲掐回菜苔择净后,炒菜之前,总是先将菜苔放入烧开了水的锅里烫一烫。然后再捞出来过一下凉水放到乩板上切段。平时常吃的多是酱炒,在锅里先加入一些菜油,加热后放入姜蒜葱,待姜蒜爆香,葱香溢出。此时便可将滗水后的苔蕊倒入锅中翻炒。在大火中劈哩叭啦地几下翻炒后,便可以加入少许的盐,一点点糖,和适量的豆瓣酱即可。一盘散发着浓浓油香,蒜香,葱香,酱香的美食便呈现于眼前,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餐桌。
尝一口,鲜嫩可口,爽脆润舌。口中品的是青香,花香。眼里看的是碧绿如玉的翡翠。色、香、味绝配,美轮美奂,勾馋引欲。
做一道美味的瓣蒜酱菜苔,就是这么简单。但却又是那么纯粹,极致。有时再奢侈些,加入几朵香菇,几块腊肉,几丝香肚,几片香肠,那更是锦上添花,那品相,味道,不要太美!
对于美食,不但要有追求,还要追赶。要有十足的干劲与季节赛跑,与时令比拼。所有美的,都不是一蹴而就轻易便能获取。就这道时令的青菜苔,欲与尝之,亦须把握住时令,选择好地点,方可如愿。
来吧,到我们水乡来,这里不但有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更多的是,水乡的垛田上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千岛菜花。早春二月时,便可以品尝到各种各样的水乡珍鲜。人到水乡,不但能让你一饱眼福,更能让人一饱口福。不说别的,就闻一闻这菜苔香,定能让你流连忘返,不思归期!
春风如醇酒,菜花更醉人。春到万物鲜,水乡菜苔香。
水乡美,水乡鲜。春来菜花儿黄,春归菜苔儿香。一碟苔儿菜,盎然品春醁!
江南馋客,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劲头,值得赞许。他们总是在“吃”字上要抢“鲜”一步,“鲜”入为主。这不,春节刚过,就在我们还没从大鱼大肉的年味油腻中抽出身,醒过神的时候。苏州人早已馋相毕露地盯上了明前的鲜活货。
楚尾吴头,一片青山入座。淮南江北,半潭秋水烹茶。
碧螺春当然是当仁不让地排第一,明前的碧螺春,在苏州人的心里,始终如一地当着花魁,一时貌似还无人能及,不可撼动。从来隽物有嘉名,物以名传愈自珍。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争说碧螺春。
但自从“碧螺春”这三个字中有了这个“螺”字的那天起,这个不安分的“螺”似乎正一点一点地徐缓而又执着地爬向了江南人心的中心位置。并且像“碧螺春”的茶名字的排位样,它已挤进了中间的那个席位。
当下时节,鲜货正盛。苏州人的餐桌上已经现身一盘盘河蚌干锅 ,蚌肉炒雪菜,马兰头凉拌花生米,芦苇笋炒腊肉,香椿炒鸡旦,蕨菜炒肉丝,地皮炒韭菜。当然最不能少,最不可缺的就是炒螺螺。目下,这货正肥。是当仁不让主角,也是苏州人明前餐桌上的最爱。
一个在杯中,一个在盘中。比着新鲜,比着香醇!
苏州人钟爱螺,特别是明前的螺。爱的有些偏执,爱的有些挑剔,爱的有些疯狂。他们竟然将这个“螺”字生生地嵌入了茶叶中,给茶叶起了个“碧螺春”的名。由此可见,这小小的青螺,在嗜茶如命,特别是终极垂爱的明前茶面前,能够将二者相提并论,并融入一体。这也就苏州人能够别出心裁地表达这难舍其谁的心情!
明前螺,明前茶,碧“螺”春。统一而完美!玉井初收梅雨水,洞庭新摘碧螺春。昨宵曾就莲房宿,花露花香满一身。一杯碧玉清茶,一碟玉盘青螺。这便是江南的春了!
苏州人有句俗语:“清明螺,赛只鹅。”从这句话中,便依稀能窥伺出精明的江南人,为何这般的偏爱这“清明螺”了。原来它“赛只鹅”呢!
苏州人爱嘬螺螺,偶们老家叫喙螺螺,也称嗖螺螺。就这个吸啜螺螺吸法的动作,形态,神态,声音。看起来,听起来都那么让人觉得欣悦,心动,可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浮想联翩。
在苏州,有叫吃螺螺为“唀”的。也有称“嘬”的,还有叫“嘟”的。每当听到他们津津有味地嘟噜着口唇,与螺螺口对着口,嘴吻着嘴“嘬、嘬、嘬”地嘬吮时,我在流口水的同时,便会想起苏北老家中吃螺螺的场景来。
苏北的水乡人,“嗫”螺螺已然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再平常不过的熟视无睹。用平常到左手摸右手来形容都不为过。因为这货实在平常,家门口的河河沟沟里到处都是,一抓一大把。
小的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蹲在河边上看着它叮在河里水芦苇的根茎上发呆。它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比赛谁先眨眼。可我也看不到它的眼在哪儿。只见到它尖尖的尾壳翘在水面下,有时候也能看到两条长得像蜗牛触角似的肉须伸出来,缓缓地动两下,好像似翘首以待的等着谁?
这家伙蜗居惯了,胆小如鼠。一有风吹草动,比缩头乌龟的头缩的还快。可这货耐心足,它非要耗尽了我的耐性,等着我用一根树枝戏弄它一下,它才滑稽地一骨碌滑到河底。它这是在逗人玩呢!
后来长大,成了家,进了城。再想起这一幕时,我还真羡慕它的安逸。甚至有些羡慕得生出了嫉妒恨!因为这货一出世,便是拥有房子的主,但却从来没有按揭过房贷,就这一点,还真让人羡慕不已。
但它却又是个名副其实的守房奴。而且还是个守财奴,一生都不离开它的房产半步,并且还不肯出租。宁可一生随波逐流,背着它的房子在水里爬山涉水,负重前行。
它长有一副铜墙铁壁的外壳,却缺少一颗坚强的心。生硬冰冷。但身躯却柔软娇嫩。它一生守着寂寞,住在它的那座老房子里。偶尔也会红杏出墙,但即使再喜欢对方,它也只选择独居,从未考虑过与有缘者同居,或是进入另一间洞房。
这就是螺螺。一个其貌不扬,吝啬而又自私的货。可我就奇了怪了?这江南的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它呢?用我们江北水乡老家的话说,它也就是一个铜锅子,一张铁锅盖,内面蹲着个“痛乖乖”。
乖乖弄的咚,这下我晓得咯。江南的水乡人原来是奔着这个小鲜肉的“痛乖乖”去的。不过说实话,这个“小鲜肉的痛乖乖”味道还真的不错。反正我是喜欢它。
“嗫”螺螺是要技巧的。笨手笨脚,呆若木鸡的人,品不出其中的滋味!用牙签的人,一看就是门外汉。这个本事还是数水乡的人“即刮”。特别是老家人独有的“喙螺螺”的本事,那种技巧用现在人的话说:“没谁了”。
我在“喙螺螺”时,从不用借助外力,更不用手。而且动作也不粗鲁。不像有些人,逮住了螺螺,就上去猛吸一口,连汤带水地一秒钟完成。这种吃相,用老家人的说法:“丢丑。”
固然,一蹴而就也未尝不可。但如此急猴猴地囫囵吞枣,哪能品出与美食相吻时的美妙过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是饕餮之徒的吃相。大快朵颐虽然痛快,但缺乏了温柔的细腻入微,微委婉抒的款柔和抚,就无法得到其中的美妙之乐。
与螺螺相亲,要怀有一点君子风度,还须懂一些怜香惜玉。当将一枚螺螺置于唇间时,首先要轻柔地吮其表盖的香汁,然后再用双唇紧含着螺螺的口,不用太费力气地诱吸出躲在壳中的“螺肉”来。用力过猛,有时反而会吃力不讨好。效果也会适得其反。不但它会吓的绻缩在里面不肯出来,有时还会反咬一口,用它的“绡薄幕子”的嘴,划破你的唇也未可知。
要得到美味,就得拥有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理,猴急更不会如愿以偿!要温柔些,再温柔些。
待得螺肉与浓鲜的汤汁一起出壳时,不要急于一口吞噬。须将螺螺的肉身一半含于口齿,一半留于壳内。食其半,而留其尾。然后再细嚼慢咽,品味这鲜嫩的螺蛳肉。
当熟练地掌握了这些吸吮的技巧,嗫喙的要领,接下来便可以接二连三连汤带肉享受这吸入口中的美妙。当“嘬、嘬、嘬”的吮螺声,节奏分明,时缓时急地响起时,有没有联想到一句古话?“食、色,性也!”
当然,吃螺蛳的动作,因人而异。可以用手捏着,用嘴对着螺蛳直接嘟嘟地吸食。也可以用牙签将螺蛳肉挑出来吃。但后者的吃法,少了些许的情趣,也少了点热情。不但螺螺壳里的鲜美汤汁难尝其味,最主要的是少了汤汁的相随,螺肉的味道也就逊色了许多。
每一道美食,都须要用一颗虔敬的心去品!而乐趣的获得,有时并不在于最后的朵颐。制作的过程也是一种完美的享受。用虔诚的心去做,更能体会到之中的无穷乐趣!
当用一种快乐心境去做饭菜,那做菜的过程就会变得趣味无穷,也会做的得心应手。
当心里的快乐情绪调动了起来,这时便会发现,做什么都是快乐的。一时间,厨房里。手拿碟儿敲起来,锅碗瓢盆响起来,油盐酱醋调起来,快乐的歌儿唱起来。
平时,我也经常做些如清炒芦笋,红烧茄子,白炖乳鸡,黄瓜凉拌,紫菜蛋汤,肉炒藕片这些家常菜。但在明前的这段时间里,我还是糖炒田螺,麻辣螺螺做的多一些。因为这不但是我的拿手好戏。最主要的还是这道招牌菜需要与时令抢时间。
就这道烧螺螺。购回后,先要将其去尾。然后将田螺泡净,时间要尽量的长,隔天都行。这样便更干净。然后在预热好的锅中注入香油,放入葱花姜末,待姜葱微黄,倒入田螺,反复炒动的过程中加入水,花椒,八角,盐,蒜,糖,酱及辣椒,少许料酒。在不盖锅的状态下继续烧至汤微量时,加入少许生粉即可。要诀之处就在于不盖锅,和生粉勾芡。
烧螺螺,不盖锅。田螺出锅后好吸食,勾芡使营养不至流失。
我喜欢炒螺螺,更喜爱喙螺螺。这倒不是因为近朱者赤,受了江南人的影响。虽然苏北的水乡人与江南的水乡人有一脉相承的习俗,存味蕾的雷同,近嗜好的相近。有承袭,也有独树。虽说不上襲冶承弓,但美食的食必躬亲,吃心不改,美食不辜,珍馐不负之精髓未失。也是一个水乡人从骨子里与生俱之的那份偏爱。这不单单是因为贪恋螺螺的美味,而是一种对于家乡特色美食的狂热之情,驱使着我对其念念不忘地贪婪。当然,还有一份美妙的,回味无穷的过程,和趣味揉于其中!
一道家常菜,做的是一份家庭的温馨,吃的是一种寻常百姓的快乐。它没有遐迩名声,更没有尊贵的头衔。它就是那么的普普通通,它就是那么的平平常常。然而,它却是百姓的天,一日无炊天下愁。它是家之苍穹,它是家之和音。
舌尖上的人生,乐趣多多,美妙多多。但要获得,得用心,用情去寻,去找,去品!
明前碧螺春,清茶一杯也醉人。明前喙春“螺”,不喙已迷人。
一杯碧玉清茶,一碟玉盘青螺。这便是水乡吃货人的春了!
夏日清晨的雾霭中,外公早早地便站在了雾蒙蒙的河浜子上。像个侦察员,在雾色中寻找着方向。而我则像条尾巴似的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晨雾中,锅底洼的里下河,似一片沉睡了千年的古沙场,若隐若现。一顶顶宿营军帐似的垛田前,河堤似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张张绣迹斑斑的弓。
横着的,斜着的,叠着的,串着的。都睡在这哼着催眠曲的河水边。在梦呓着野竖旄旗,川回组练的旧梦厮杀。
此时的弓身早已露出了垢,生出了苔,长出了草,便成了而今的河浜子。
弯弯的河弓,弯弯的弦。流淌的弦上,依稀见着几只鸭溜儿船似箭搭在了河弓上。此刻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铆足了劲,拉弯了弓,似乎正欲弯弓射大雕。只是雾太大,目标难寻!
外公站在河浜上,光着头,光着膀,光着胸背,光着脚。
手中的船篙是长矛,肩上的渔网似披挂。晒黑的脸,晒黑的身,油光光,威武武的像酋长,
我扛着他的槊,一把掝水用锨。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他的身后,得意地神气活现,得瑟的趾高气昂。
气宇雄驵的外公,从小就是我崇拜的偶象。因为他不但能种地,还会打鱼。每每看到他一网下去,俘虏了那些活蹦乱跳的虾兵蟹将,露出惊羡目光的我,便随之跟着大呼小叫地手舞足蹈。
这时,雾影中一个骑水牛的大男孩坐在牛背上晃晃悠悠地从远处的弓沿上遛过。看上去若隐若现,神神秘秘,像探子。
这时才听到外公瓮声瓮气地说:“该走了。”说着他便下了河弓跳上了船,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爬上舟。
外公只用篙一点,鸭溜子便成了离弦的箭。
夏日的清晨,垛田的河沟是水乡最迷人的时辰! 清晨的河面上,烟波浩渺,弥漫着薄薄的雾。雾浪从入了夏就开始波涛汹涌了起来,像一片海。
四面的菜花香,被一波波金色的浪,后浪推前浪地蜂拥着送出了花香的孤岛垛田,飘进了沉醉,熟睡的村庄。
外公的家就在庄子西南的垛田河浜子上,一年中,他日复一日地去他那块垛子上,清晨浇水,下午揽泥,傍晚掝泥,还顺带着捉些鱼虾。
我对他伺候的那些个甘蔗,芋头。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瓜果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只醉心于捉拿那些虾兵蟹将。外公知道我黏成他的尾巴是为什么,所以他上垛前才特意背了一兜打鱼的网。
他那个垛子的一亩三分地,芋头要在每个清晨太阳还没升高时就浇水,还有些甘蔗都种在垛子的中央。靠水的四面都种上了芋头。这样的布局,就是为了能就近水面方便地浇水。芋头最吃水,一天不喝水,它就会蔫头耷脑的没了神,像是盍睡虫缠上了身。
夏天的时候,外公总是光着他从不留发的头,并且还光着膀子,光着脚。一身布衣汗衫的衣裤。肩上扛着个罱子,手里提着个掝锨,一清早,就忙忙匆匆地赶去打理他那个宝贝疙瘩的垛子。
掝锨用来浇水用,有点像圆头铁锹,边沿翘起,中间凹。它也掝泥浆,还当桨用。一举三得。成了外公的左右臂膀,得力干将。
夏天垛田清晨的河面上,烟波浩渺,弥漫着薄薄的雾。像柔软的轻纱笼罩在河沟上。河沟边的芦苇这时都醒了,在微风中窃窃私语地交谈着昨夜的梦。一枝枝,一叶叶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露。也顾不得擦,就开始随着清晨凉爽的风扭起了苗条的身姿,跳起了婆娑的舞。
河里的荷花一簇簇地挤在一起,从河心往岸爬似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像冲锋!还有密密麻麻的莲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拖拖拉拉地尾随着。几只水鸟儿,在莲荷叶中飞来窜去,叽叽喳喳地督促着叫:“冲,冲,冲。”
这时,外公心无旁骛地在他的鸭溜子小船上收他昨天放置的笼,每提起一个来,里面全是活蹦乱跳的小鱼虾,鳞光闪闪的上窜下跳。
不一会儿功夫,小鸭溜子的头舱里已经有好多的麻虾子和小鱼。然后他又划着鸭溜子在河道的水面上撒下了几网,捕获了几尾大一点的鱼。
见收获已足,外公便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
外公晚上一顿下酒菜便算是有了着落。麻虾子腌制的麻虾子酱炖豆腐,再加上鲜美异常的活鱼虾。想想口水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这时就连外公眼角,嘴角的皱纹也像小船边的水波随之满足地荡漾了起来。看来也不是我一个人馋。
这时,清晨的河沟上,刚睡醒的太阳好像也闻到了些鲜腥味。它慵懒地从最东边的树捎上,向西边沟沟汊汊的河道望了望。在用鼻子嗅了嗅的同时,一道道还带些嫩鹅黄的晨阳便从东住西地在禾苗,芦苇叶间泼洒了过来。把所有树木,作物迎东的脸都染上了金黄色。
这一刻的晨光是横着扫过来的,从树禾的间隙中就能清晰的看到光线的角度来。一束束,一行行的横在眼前,好像在扫描这鲜味从何而来。貌似着欲争夺外公的战利品。
此刻的朝阳已憋红了脸,它有些急,所以它脸上的光就像是涨满了后才喷出。这时的光束是浓厚的,带着一缕的红,一丝的黄,就从地平线上急不可耐地横扫了过来,洒了外公一身。将他的脸,他的身装扮出一袭的古铜色。
外公屹立在船头,手握的竹篙深深地插进河底。岿然不动的神态像个英雄。
此时喷涌出的阳光,磅礴,浓厚。但看上去又有些嫩,有些娇。有些气急败坏地喘。红红的脸,红红的蕴,染得东方的云也红成了一片。
此刻小河里升腾的雾也染成了红黄色。像在给朝阳助着威。它们飘动起紫金色的幔纱,将河道覆盖的严严实实。像要封堵这一条条的,各自分着,又相互连接的河。从远处望去,就像是织成的一张若大的,缓缓蠕动的网,向着我们反攻了而来。
此时,河边的芦苇也在晨风的指挥下一起沙哑地摇旗呐喊,几只水鸟猖狂在从水面上掠过,然后又肆无忌惮地折返回来,示威着从我们的头顶上袭扰地飞过,再一头扎进河边的草丛。水中的大鱼儿也不甘示弱地跃出了水来助威,想要救回它们的子孙。荷的叶子也不失时机的竖成了盾,立成了方阵。
一时间,风声鹤唳,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摆出了一付骇人的大兵压境之势。吓的我不免有些跌胆掉魂!
可外公依然神色自若,看得出,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名副其实的酋长。神不慌,手不乱,稳立船头,淡观弥雾闲云,一付大将气派!
只见他转过身,从我手中接过他的槊,就是我一直战战兢兢抓着的那把掝水用的锨。然后轻松地从河面上舀出一锨水来,姿态轩昂地将掝锨中的水向着他的垛子泼去。
这时,我惊诧地发现,掝锨中的泼出的水,瞬间变成了成串的珠。在朝阳的照耀下,发出奇妙的光。五彩斑澜地在空中扩散开来,像一束子母弹在爆炸。紧接着,一颗颗五光十色的水珠便在了荷叶上,芦苇上,还有芋头叶子的中间。
芋头叶,很阔,很绿。像戏中青衣撑的伞。水珠落上去的时候,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既像枪弹声,又像鞭炮响。再接着便是外公一波接着一波全面开花地进攻,进攻。
就在这一刻,奇迹出现了!
那张弥漫的金纱网,几十秒间,便在太阳的脸升高出树梢,探出头从东面看清了外公的身影后,所有的雾气一瞬间便全已气馁的消失。就那么一瞬间,全部惊惶地逃之夭夭。
我惊得张大了嘴,还没从这一科幻的一幕中缓过来神。只听外公轻描淡写地说:“好了,打道回府。”接着他便像出发时那样地用竹篙点了一下垛田的岸,小船儿便又再次成了离弦的箭。
意犹未尽的我坐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像落单了的河弓想:“就这样得胜凯旋了?”再抬头看一眼满身披霞的外公时,又觉得本就该赢的这样轻松。谁让外公是趫雄威风的酋长呢!
秋冬的风,像箭。
瑟瑟地从阴冷处钻出,肆虐地嗖嗖乱窜。
行人开始用围巾包裹起了脸,抱着臂膀,护着胸,怕被这冷箭,暗箭伤着。
不幸,母亲中风了!
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风能击倒母亲!
坚强,坚韧的母亲会不敌这秋冬的朔风?我从心底不愿相信。
但,这却是真的。
它不但击中了母亲,也击伤了我们。伤恸,愁悲。亦随着这刺痛的风一起刮来。
母亲这是疲惫了吗?是大意了?她可从来没有软弱过!
母亲第一次中风,是在一个气温骤变的秋冬之夜。虽然最后经过抢救治疗,母亲从病魔的风晦中缓了过来,但还是落下了后遗症。
那个节气,便从此在我心里戴上了被诅咒的原罪!
慈母的胳膊和双手,是用慈爱,坚定,强韧和温馨而构成的,那里是摇篮,是堡垒!而现在却被风折磨得耷拉着手,再也抬不起来。
风是要摧毁她?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岁月沧桑的风,已经吹白了母亲的青丝,吹绉了她的容颜。现在还要侵害她的手臂?这太可恶!
这一年,我刚好在建我的一幢二层小楼的新屋,一直断断续续地建了有大半年还未建成。此间,母亲也躺了近半年。待到了来年的又一个秋冬时,母亲已勉强能够下地拄着拐杖移挪。但每行一步,都很艰难,吃力!
我那时候砌房子也很吃力。所有的准备事项都得亲历亲为。备砖,备砂,备灰,拉木材,挑泥土。除了砌墙盖瓦,粉刷铺设,木工门窗的技术活是瓦木工师傅做,其他的都得自己干。目的只有一个,省钱。
一切的开销,能省就省。唯一不能省的,便是力气。
力气去的多,膘也掉的多。屋建到一大半时,人也瘦了一大壳,与未建好的屋壳子倒也般配。这要放在以前,母亲一定会心疼地帮我不少。但现在不行,她自己还要人服伺。
我知道,母亲心里也急。这从她刚能够走几步路便急着要到我还未完工的房子去看看时,就猜到她心里有太多的不放心。
那天已是十一月底,西北风还像往年一样在尖,剐在脸上刺刺地疼。好在太阳并不吝啬,依然露着灿烂的脸。背风的角落里,仍然能够感受到它送出的温暖。
一开始,我并不同意母亲去检视,之所以劝阻,其实是担心那里零乱的下不去脚,行走不便的母亲万一磕绊,踉跄难行。但母亲却执意要去,我也只能奉命。
我小心地搀扶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地挪行,这是我长大成人后第一次搀牵母亲的手。母亲那只麻痹的手依然粗糙,机械地垂着。她已丢失了支撑,抓握,扶持的能力。
从一握住母亲手的那一瞬,就明显感觉那只手是凉的,冷的。这冷的感觉也瞬间传导到我的心里。
这双历经过风霜的手,早已起了茧,但我此刻牵着时,感觉仍是很细腻,柔软,温暖。好像从儿时到长大就不曾松开过。
搀一次母亲的手,这儿时牵着母亲手的感觉此刻又在心里再次回流,涌入进来。那手心的温度是暖暖的,仍然在暖着我的心。这种暖流在母子的双手间传递着。虽然我知道母亲的手此时是凉的,但我却更愿意相信她的手依然是儿时牵我的那双温暖的手。
此时的我,已词穷得无法用我所学得的言语词汇来描述此刻心里的感受。只想着,这人之一生中,母亲搀着儿女的手,从呀呀学语,跚跚学步,直到独立行走,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当一个人在长大后再搀一次母亲的手时,特别是像我这样在母亲患疾时牵着她失去了常温的手,复杂的心里,注定装满了一生中都再无法注解的各种情绪。因为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我学过的一句成语:慈乌反哺。
我一路搀扶着母亲走过堂屋,走进院子。她东看看,西瞅瞅。嘴角露出了笑,眼睛也起了神。
我又扶着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登上了楼,在还没有安装栏杆的阳台上,我找来一张椅子放在背风的朝南处。上午十点太阳的斜角刚好正照得这个角落形成了一个小阳春的气候。
母亲缓慢地扶着椅背坐下,面对着暖洋洋的太阳眼睛里露出笑意来说:“暖和”。然后用她另一只能够活动的手捊着被风吹得略微零乱的头发望着我说:“实在跟不上,这些个没弄好的就先停一停。做事也不能硬着来,硬耗伤人呢。”
我站在母亲的身边,望着她那渐白的头发在阳光中表白着岁月流光,心里知道她所说的“耗”是指什么。无非就是担心我的经济能力和身体能力经不经的起这样“耗”下去。
我宽慰她说:“别担心,我知道。”其实我在回答她话语时,看到她的几缕刘海纠缠不休地在她眼角的鱼尾纹前拂动着,我便决定了先停工的决定。“您放心好了,已经停了,等明年开了春再说。以后,您就在这儿晒晒太阳,这个角落暖和。”
“嗯”。听到我的这句话,母亲微微地点了下头,脸上的绉纹舒展了开来。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最纯粹的感情,最多的只会是在母子间!因为母子的心永远是相通的。尽管现在我还没能够做到菽水承欢,但孝子爱日的愿望眼看着就能够实现。
温暖有时是从献予中感知的,就像是搀扶着母亲的臂,牵着母亲的手时。这种暖意便瞬刻间在心里升腾,弥漫开来。
我如做不了一个小太阳,但我更愿做一面挡风的墙。
这不是献予,而是回馈。
置身于亦如春晖的阳台一角,阳光暖融融的。母亲的面色看起来已明显的红润。而我的心里此刻只有两个字:温暖!
一日一画
YI RI YI HUA
秦嘉业,女,汉族,画家,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广西分会会员,南昌书画院名誉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作者简介:
邹仁龙,公元一九六四年五月一十生于水乡兴化,现居水乡姑苏,水是魂,乡是家……
入过职,下过岗,上过山,下过乡,经过商,务过工…..
有小说,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海外文摘》,《泰州日报》,《兴化日报》,《九天文学》,《芙蓉国文汇》,《品诗》,《速读》,《当代文学家》,《神州文艺》,《作家》微刊等。作品入选《今古传奇》传媒出版社《2020优秀作品年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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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灏
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连云港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市作协副主席。
文学顾问:
相裕亭
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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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继东
文学顾问:
李锋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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