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秘连:过年的“新”棉衣
过年的“新”棉衣
作者:刘秘连
小时候,很穷。不只是我家很穷,大家都很穷。刚刚建国,百废待兴,穷,很正常。虽然物质匮乏,精神层面却是很富足的。尤其临近到春节,家家扫房子,整卫生,炖大肉,做新衣,倾其所有,欢乐喜庆。
由于客观原因,即使倾其所有,也需精打细算。
就我们家而言,过年了,要人人穿新衣是不现实的。钱,本来就少,即便就是不差钱的话,每人每年一丈七尺三的定量布票,也让人欲买不成。这就要看娘的聪明才智了。
爹是场面上的人,经常给东邻西舍的管事儿,当然要穿得体面点儿;姐要上城里读书,也不能太邋遢,哥是全家的未来,过年时要挨门串户的拜年,不能不光鲜亮丽点儿。只有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三多头儿”。但是娘并没有亏待我。
过了腊月二十三,房子扫了,盖帘刷了,米面该碾的碾,该磨的磨了,爆土扬尘的活干完了,娘就开始打扮我们了。
记忆最深刻的,当然是娘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了。
吃罢晚饭,娘早早地拾掇利索,打发我緧进被窝,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开始拆我穿着土地上抓溜、柴火窝里藏迷玩耍了一冬天的棉袄棉裤。袖头上脏得就像铁嘎巴,膝盖处磨得快要露棉花。娘小心翼翼地一点儿一点儿拆开,生怕把布扯破了。拆完了,立时就洗,洗完了,奇迹出现了,透过隔山墙上的灯龛,我看见娘把锅烧干,擦净,把洗好了的棉衣片子一块儿一块儿平摊在锅里,像烙大饼一样烙着,棉布在锅里“刺啦刺啦”地冒白气儿,娘不停地翻腾着,抖落着,不知道娘的手烫得疼不疼。一会儿的功夫,热乎乎的棉衣片子出锅了。娘趁热铺在炕上,用长着长长尾巴的三角形铁烙铁舒展着,把每一个边边角角都熨烫得平平展展。接下来,娘拿出给姐做新衣剪下的碎料,裁剪成条,一针一针给我的棉衣袖口、领口和裤脚,都镶上一圈漂亮的边。再后来,娘把拆下来的旧棉套,撕掉又脏又硬的,补上又白又软的,娘饶有兴致地精心整理着,看得我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上盖着干净绵软的一套新棉衣。迫不及待地穿上,哇!好软和,好舒服!仔细看看,除了漂亮的新花边,还有两个令人眼馋的新兜;低头看看,哇塞!昨天棉裤膝盖的地方快破了,这会儿却是两朵牡丹花,花的边缘细细的针脚严密又匀称。
娘就这么能耐,就这么手巧,就这么神奇,没有新布,也能一夜之间变出一套新衣来(之所以连夜赶制,是因为我仅有一身接替哥的棉衣,而哥当年也是接替的姐的)。
不知道娘下了多大功夫,不知道娘一宿睡没睡觉,不知道大腊月天的娘冷不冷,不知道娘熬夜做活饿不饿,不知道黄豆粒大的煤油灯下娘费不费眼。我只知道:夜里娘做成的新棉衣漂亮又暖和,娘早上熬的粥粘稠又香甜。
因为娘,我很自豪,很幸福。我在小朋友们面前很有优越感。每年的春节,我们都过得欢乐喜庆。
又快过年了,我又想娘了。尽管她已经走了很久,尽管我年近七十,始终忘不了儿时的享乐,忘不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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