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香(3)
年轻的王虹更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一方面为张老师感到悲哀,一方面又为张老师发出的邀请而自豪。他想象自己能站在自己多年向往的神圣的讲坛上,对学生侃侃而谈。讲解知识,解决疑惑,谈人生,谈理想。讲自己是如何学习的,大学生活又是如何的令人神往。
车窗外向后飞速疾驰的柳树,忽然他觉得就像一排排立队迎接他的学生。他内心立即涌起一股崇高感,一股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自豪。他又觉得张老师虽然已憔悴得像个木乃伊,但细细品之,又如一尊根雕或一瓶陈酿,越看越赖看、越喝越想喝。他似乎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人人尊敬的长者,无论走在路上,还是在车上,还是在商店,随处都有自己的学生。那种得意和满足,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体验到的。
尽管车内闷热,拥挤,但王虹已完全被未来的憧憬所激励。整个晃动着的车箱正快乐地随着王虹的畅想而荡漾,他觉得心里非常快乐,手心不自觉地握得铁紧。混浊的空气和小农巴后面掀起的尘嚣几乎令人窒息。每个人的头上脸上都是尘土,虽然三轮车的后面有一块帘子布挡着,其实半点也不起什么作用。
正当王虹和张老师各怀心事地随着晃荡的车箱左右摇摆的时候,车子那震耳的轰鸣声逐渐小了下来,越来越弱,以至全无声息。只听地面发出一阵轻微但很沉重的车轮胎与地面沙子“哧哧”的摩擦声,一段时间的滑翔之后,车终于停了下来。人们如痴如醉,如释重负,纷纷跳下农用三轮,但渲起的灰尘向前涌来,再次盖住了人群。张老师灵活地回避着人群,尽可能地不与他人发生碰撞和接触。
王虹一下子跳下三轮农用车,狂吸了几口车外新鲜而又闷热充满家乡泥土气息的空气。看着小镇上一排排用油毛毡搭成的小棚了,在镇子中心空旷处围成一个正三角形。里面肮脏而又闷热,一个挨着一个的棚子里面的人们,没有一点倦意,热情的为他们的各种小商品招揽着顾客。王虹觉得异常的眼熟和亲切,这就是他出身的地方,也是他可能终身为之战斗的地方,毕生的精力和青春将要为之奉献的地方。
傍晚时分回到家中,步行走了近40多分钟,已近七点钟,母亲正在门口喂鸡。一见儿子回来,立既放下手中的活计,接下儿子手中的包袱。拖出一只长条板凳,随手用脸盆在放在门口的水缸中舀了半盆水,又麻利地从系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拽下一条手巾,递给从天而降的儿子。然后,站在门口扯着嗓子朝门前的田野里喊:孩子他爹,从田里带点菜回来。就在王虹还没还过神的时候,母亲突然一转身从正在啄食的鸡丛中抓住一只公鸡,又返身进屋操出一把刀和一只已放好水的大海碗来。王虹愣愣地抓着拎干的毛巾,只见妈妈一手抓着反转脖子的公鸡,一手拿着刀,嘴里轻声念道:“鸡、鸡、你别怪,你是阳家的一碗菜,今年早点去,明年早点来”。母亲拿刀在鸡脖子上一拉,鲜血直溅出来,全部喷到放着水的大海碗里。鸡还在母亲手里拼命挣扎,它万万没有想到小主人回来,本来高兴的事,却送了它的一条命。王虹看着母亲杀了鸡,还对鸡表示歉意而又虔诚的样子只想笑。
天真正黑下来的时候,父亲挑着担子才回家,全家在热热闹闹中度过了一个晚上。父亲闷着头扒完了饭,掏出一盒5角一包的劣质香烟,划着一根火柴,在一旁悄悄地吸起来。但可以看得出来,父亲的得意是写在心里的,一般是不轻易地表露出来的。
暑假中,王虹无非是在与毕业同学走动一下,或帮助父亲干些农活,再就是等待着分配。无事可叙。
尽管全乡就是他一个本科毕业生,按理可以分配在县城学校教书。但凭他的家庭条件和背景,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的。除非天上的馅饼掉下来砸歪了地方,正好砸在他头上,因为他也无人可找、也无人可寻。甚至不知道去找人,因为尽管他相信,县城学校也急需师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农村也同样需要师资,更需要他这样的本科老师。县城固然需要,但他们讲究的是裙带关系,讲究的是出身。本、专科没有关系,讲究的是师生关系、讲究的是毕业学校的根基。只要是县城学校毕业的,无论本科专科,他们都会被本校要走。你是清华的,只要不是城区学校的,也不一定要你留在城区学校。这就是学校或老师队伍上个世纪80年代年代初的现象。为什么这样,这使王虹想起,古代为何考科举时,一定要拜贴子、投师门,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