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霞:邂逅打呼噜者

┃邂逅打呼噜者 ┃

文/刘东霞

 

我坐上公交车才行两站,身后呼噜声便传入耳膜,像曾经听过风箱响的声音,“呼哧,呼哧,呼哧——”,均匀、结实、响亮,扭头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正歪头靠在车玻璃窗上,闭着眼,张着嘴,一吐一吸,让我腾地想起青蛙来回张合的大嘴巴。响亮的呼噜声不仅吸引了我的目光,还把一车人都引得不住往这边看。
  我在心里斥责,没素质的人,这是你打呼噜的地方吗?世上什么人都有,打呼噜应该在你家床上。
  可是,没有规定呼噜不能在公交车上打。
  以前看过一个报道,呼噜有传染性,笑有传染性,瞌睡也有传染性,要是他的呼噜声传染到一车人都打呢?包括我自己。我在车上打呼噜是什么模样?也是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闭眼,张着像青蛙一样一张一合的大嘴巴,发出那特有的响声吗?我试着演示在车上瞌睡打呼噜的模样。于是,轻闭眼,头斜靠玻璃窗,使劲吸了口气又轻轻缓慢吐出来,声音只我自己听得见,我恐怕发出更响的声音而引来大家观赏动物一样的目光,我可不愿意我的囧样暴露在大家面前。况且我不是真的瞌睡,只是表演给自己看,尽管自己看不到。
  他为什么在这样场合下打呼噜呢?他知道自己打呼噜吗?他知道打呼噜时车上人都在看吗?肯定不知道。他若知道,就不会打呼噜了。呼噜,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为什么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打呼噜?我想,他之所以打呼噜,说明睡得很深。可现在是早上八点钟,他不在家里睡而在公交车上睡——我又扭头迅速扫视他一眼,头发整齐,胡子干净,穿戴齐整,外表身份像个上班族。
  在这场合下睡得沉,说明他实在瞌睡了。
  是不是昨晚喝多了,早晨起来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处于瞌睡状态,可是又不得不上班,今天春节假期后第一天上班,说不定到单位有会要开,有工作要做,有文件要处理等等,单位才不管你喝没喝酒,睡没睡醒,班要上的,工作要做的。
  可能他昨晚并没喝酒,他在单位是个领导,上班第一天单位的事儿一大堆,哪件都紧要做,昨夜一直想工作的事儿而没休息好,今天在车上实在抵挡不住瞌睡虫的袭击?
  要不他不是上班族,而是商人?
  要不他有病,控制不住自己的瞌睡?
  到一个站点,车子猛然刹车,一车人向前倾,一位站立的面容俊俏的女子趄趔几下,踩到了旁边男子的脚尖,莺声燕语一句“对不起”,男子微笑,“没关系。”上车的,下车的,车辆就是个流动的驿站,每个人的起点与终点或相同或不同,但有缘坐同一辆车里,也是暂时的战友,应该友好相处。车又继续行驶了,仍听得身后响亮的呼噜声。我扭头看,他一点不受影响,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车上有人吃吃笑,继而传来嘈嘈杂杂的声音,“瞧,这人真有功夫。”“今天遇到达人了。”“他不会有病吧?”“他到哪里下车?”有好事者走到前排问司机,“他到哪里下车?”司机笑着说,“我哪知道他到哪里下车!”“他不会坐过车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到打呼噜的身边,拍拍他肩膀,“喂,到哪里下车?”呼噜声戛然而止,睁开惺忪两眼,歪着头不耐烦说,“神经病!”,接着又闭上眼,弄得问的人讨个无趣。车上又有吃吃的笑声,问的人脸红脖子粗,丢句,“你才神经病!”,可瞌睡者不理不睬,继续做他的“黄梁美梦”,只是不再打呼噜,像假寐。
  车上的乘客越来越稀少。到终点站了,我站起来准备下车。扭转身,那人也嚯地站起来,比我还敏捷下了车。他在路边张开两臂伸个懒腰,高吭洪亮的声音从喉间迸出,冷不防吓了我一跳,“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我莫名其妙,正好生奇怪,一个人在静与动之间转换就是瞬间的事,歌声骤然停止,像明亮的灯泡突然断电。我等他接着唱,可一分钟过去了,他像又瞌睡着,静默无声,只脚底走在水泥路上的嗒嗒声。我扭头朝他所在的东边看,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升起,耀眼的光线一下刺得我眼睛睁不开,金色阳光洒满他全身。我紧走几步赶上他,说你刚才在车上瞌睡打呼噜了。他扭过身来,我看到他脸色红润饱满,像刚喝了酒被酒精刺激那种气色。他呆呆看着我,摇头说,没有啊。说着,又张开青蛙似的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作者简介:作者简介:刘东霞,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小小说及散文刊发于《金山》《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月报》《领导科学》《中国应急管理报》等报刊,有作品选入年选本,出版散文集《且行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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